以高劲刺秦为由，燕秦和谈破裂，燕国的覆灭开启了秦王君佑意图染指天下的进程。以韩王后于秦宫中毒害王嗣，畏罪自尽为柄，三国达成密议，赵王、韩王对秦王的大肆征伐睁只眼闭只眼不说，更是开通了方便之门。以致数年间，秦军连灭楚国、齐国、魏国。待到赵王明白唇亡齿寒之时，四十万赵军被坑杀于长平。

成赢一如往日教完侄儿功课后，自己与自己下棋作乐。听得赵维急匆匆地报予阵前传来的消息，抿了抿嘴道：“白雎有心了，不过，终究是太急躁了些。”

赵维俯首道，“四十万降俘被坑杀，以后谁还敢投降？大王正在发火呢，几位大人都劝大王召白雎回咸阳问罪，丞相大人让奴婢来请公子为白将军说情。”

成赢瞥了赵维一眼，“侯信那厮好生狡猾，要掉脑袋的事就来麻烦本公子。”

说是如此，成赢还是起身快步向咸阳宫赶去。

成赢步入未央殿的时候，大殿里静的落针可闻，群臣跪在下方眼观鼻鼻观心。恒雅夫人似乎也听闻了消息，撞开成赢哭着奔向秦王。

君佑看也不看赵曳，只盯着殿上缓缓而行的一袭红衣，率先开了口，“王弟此来何事？”

成赢瞪了侯信一眼，向秦王行礼，“臣弟听闻阵前传来捷报，特来请王兄赏赐白将军。”

赵曳气极，指着成赢，“成赢你……”

一旁的侍女扶着赵曳，低声劝道：“夫人息怒！公子恐是尚未知晓白将军在阵前坑杀俘虏之事。”

成赢嘴角轻扬，“夫人嫁入秦宫已有经年，出嫁从夫，自该以秦人自居，怎么到如今还念念不忘你那赵国公主的身份？

“白将军坑杀四十万赵俘虽有失妥当，失了人心，然四十万俘虏放虎归山自是不可能的，可要白白养着，我大秦的国库也实是吃不消，拉去充当修筑长城的奴隶又担心他们动乱，的确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此举即震慑了赵、韩，又解决了麻烦，忠心可鉴。白雎功大于过，自然该赏。况且，阵前换将乃兵家大忌。”

一席话落，群臣站站，面面相觑。

侯信借机跨前一步，启奏道，“公子金玉之言，吾等振耳发馈，险些误使大王错杀良将，惭愧惭愧。白将军向来用兵如神，攻城略地莫在话下，乃国之栋梁，大王心中恐已有定夺，臣等哗众取宠望大王恕罪。”

侯信之后，原先还嚷着重惩白雎的大臣们纷纷跪伏在地，齐声道：“望大王恕罪！”

赵曳面色难堪至极，情愿自己现下昏过去才好。她泪眼朦胧地望着秦王，可惜秦王压根不看她眼中的哀求，儿女情长比之他的天下霸业算得了什么。

方才还面色沉峻的秦王一扫片刻前当殿掷简的怒气，看着成赢朗声道：“来人呐，替寡人传信大将军，就书寡人信他。”

成赢盈盈一笑，满殿生辉，俯身道：“大王英明。”

“大王英明！”群臣复议。

秦王却在一众英明之声中倒了下去，成赢脸上的笑容散去，忙奔上前抱住了秦王。

回了寝宫紫宸殿，成赢扶着君佑躺在床榻上，急急地催促御医诊断。

一盏茶后，御医跪下向成赢道：“早前大王遇刺，虽只是伤了臂膀，可匕首上下了毒，那毒原是见血封喉的，好在大王幼年时服过避毒灵药，没有当场发作，经年调理下来，本该快好了，之前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又发作了起来，余毒始终不散。今日大王动了真怒，另则……”

“中毒……”成赢蹙着眉喃喃。

他从来不知道，君佑中了毒，会死人的毒。

“原来那香囊是派这用处的……”高劲、匕首、赵夷、香囊……一环扣一环，不愧是他的师兄！

成赢身子不稳，后退了几步，赵维上前扶住了他。

成赢一把将他推开，吼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又瞒着我！”

“呵呵呵……我说白雎在急什么呢？他是想在王兄有生之年，打下这天下……呵呵呵……”笑到后来，几至哽咽。原来，他也是会死的……

赵维不敢接话，忙用眼神示意御医接着说下去，御医不敢隐瞒，如实道：“另则大王近来时常服食方士进献的丹药……”

成赢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收起自己的失态，了然道，“王兄一向英明，没想到在生死之事上，竟让那些狗东西愚弄了去！这世上，哪来的长生，哪来的万岁？真有什么不死药，那些浸淫于此的方士早得道飞升蓬莱仙境了。”

御医轻呼了口气，甚是欣慰，“公子有此想法甚好，也该趁机劝劝大王，莫再听信谗言，糟蹋了身体。那些丹药短期内看似神效，但长久服食，丹毒入腑，实则有害无益。”

成赢看着昏睡在榻的君佑，这个人打从初见起，何曾有过这么脆弱的样子，仿佛现下他只要动动指头，这个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良久，他挥退了御医，召来易风，“我有件事托付与你，你可敢接？”

易风一笑，“何事你直说便是，只要出自你成赢之口，便是刀山火海，我也敢闯的。”

成赢避开他的目光，那目光似是有着灼人的温度，会把他烫伤。

“大王听信方士之言已有一段时日了，我想趁此刻大王静休之时，除了此害。”

易风了然，“我即刻就去捉拿贾图与徐充等人，顺便直接送上刑场。”

领命离去前，易风说，“我以为你是恨大王的。”

成赢敛目道，“不恨了，早就不恨了……”

“你离开紫玉宫，投身军营的那年，夜间我打开含光殿里的窗户透透风，却看见他一个从人也没带，孤身立在窗下。我问他，你怎么来了？他说，他梦见我在哭，便不放心过来看看……那时，我便不恨了。”

易风背对着成赢，点了点头，走了。

待易风走得没影了，一旁的赵维才出声道：“公子虎口拔须，大王醒来，定是要动怒的。”

成赢瞥了赵维一眼，“那你刚才为何不阻止我？”

赵维无言。

成赢冷笑了声，“那些丹药保不了他百年安好，可我成赢却能助他创下万世帝业，留名千古。孰轻孰重，王兄心里自有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