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节费压到年根才发，本来颇有微词的工人们拿到钱也是喜笑颜开，平时就和周炎混得好的几个工友更是敢拿他打趣，指着桌子后面闷头算账的梁梓铭笑道：“周工，哪里找来那么俊的小会计，账算得好，人长得也好。”

周炎腿翘在桌子上玩手机，闻言抬眼瞥了梁梓铭一眼，看他没什么反应，对着那几个工友“呸”了一声，“长得好不好轮得着你们说？拿钱走人，过完年了记得回来干活！”

那几人嘻嘻哈哈推搡着出去了，小小的办公室又只剩下周梁二人了。“委屈你了，还过来帮我算账。”他们原计划早几天就发钱的，可医院那边又挖走了一大笔费用，这笔钱缓了几天才到账，原来那个会计有事先走了，周炎实在找不着人，才把梁梓铭请了过来，名牌大学的高材生，稍微给他讲讲也就掌握了，账算得又快又好，本来计划一天发完的，现在一个上午就结束了。

“不委屈。”

看梁梓铭闷着头玩笔，周炎以为他不高兴，怕是被刚刚那些玩笑话给气着了，忙解释道：“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都是干体力活的大老粗，见着个细皮嫩肉的就爱占嘴上便宜，下次他们再这样我打他们，保准给制服喽。”

“我没生气。”

“没生气就好。”周炎把腿从桌上拿下来，把手机揣回兜里，对着梁梓铭打了个响舌，“走，带你吃好吃的去。”

虽然梁梓铭再三申明不需要，周炎还是坚持把他送到楼下，“明天和我一起去趟商场吧，每年都是我和我爸两个人过年，年货都是我来准备的，我那个老子，什么都不操心。”

经他这么一提醒，梁梓铭才意识到自己家情况今年恐怕无异，便点了点头。他妈辛苦了一年，这一年里家里又发生那么大的变故，梁梓铭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自然要肩负起照顾她的责任。

过年还有几天，回到家梁梓铭的妈妈还在上班，他便趁空闲把自己带回来的行李收拾收拾。屋子还是原来的模样，连物品的摆放都没有改变，看得出来他妈妈经常打扫，床单可能是为了他回来新买的，上面有好闻的肥皂水的味道，梁梓铭躺在上面，心中莫名地感觉到平静，这其实就是他想象中的生活，有谁没谁其实都是无关紧要的。

在把行李箱里面的衣服杂物都拿出来后，梁梓铭突然在行李箱的最下层发现了一个眼生的盒子，上面写着一串英文，看上去像是一个牌子，打开以后里面是一支手表。手表做工精美，款式比较时尚，也很轻便，梁梓铭盯着这支手表看了会儿，就打通了周炎的电话。

“我在箱子里找到一支手表，是你的吗？”他小心翼翼地把表塞回盒子里，因为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在网上看到过一款一模一样的手表，也是这个牌子，出现在某个明星的手腕上。他以为是周炎放错了，找不到怕他心急，梁梓铭觉得还是知会他一声的好。

“你说那个？送你的，成年礼物，男人嘛，总得有一块手表。”

梁梓铭沉吟了一会儿，周炎总是这样，若无其事地传递自己的好意，可能在他本人看来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然而对于接受的人来说，却是不小的心理负担。“可是这个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我不知道，人家送给我的，太秀气了，不适合我。”看梁梓铭不接话他又说道：“你不要我也不知道往哪儿放，指不定过几个天就被我爸当废品扔了，啧啧，真亏……”

“……”虽然知道周炎话里真真假假，但是梁梓铭也知道，如果不按照周炎的意思来办事，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东西虽然超出了梁梓铭的承受范围，但是对周炎来说，可能真的就是份顺水人情，他想，自己以后总有机会还他的，便不再挣扎，真心实意对周炎道了声“谢谢”，便小心把手表收了起来。

杨静下班回家的时候，梁梓铭已经把饭做上了，看到经过一个学期历练消瘦下来的儿子，杨静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欣慰又痛心，想要抱住儿子，却恐怕他已经长成了大人，不愿意接受妈妈爱的表达了，一时间畏畏缩缩，看在梁梓铭的眼睛里，难免有些心疼，最后还是梁梓铭主动，伸手揽住了妈妈，母子二人相拥一起。

“你也是回来得巧了，今天单位刚发的年货，妈妈给你做拿手的腊肉蒸饭，在外面吃得怎么样，想不想家里的饭菜？”杨静偷偷抹了把眼睛，就麻利地围上围裙，动手去拆那盒腊货。梁梓铭也不走开，抱着胳膊靠在厨房门上，静静地看着忙得团团转的妈妈。

从他记事起妈妈就没过过什么特别舒心的日子，每天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单位的工作啦，同事间的争执啦，也有不少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往往说出来也没有人和她一起针砭一下，所以在梁梓铭的印象中，他妈妈就始终有干不完的家务活，比同龄人都要显得更苍老一些。他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是一个不太懂事的孩子。

“过年的时候出去旅旅游吧，我长大以后就没和你出去过了，找个人少的地方，自助游，我来做攻略。”万家灯火团圆年，仿佛也只有往外逃才是真正远离烦恼的良策，人在玩的时候，往往就能忘掉一些一直困扰着你的问题。这是梁梓铭突发奇想的，也是他构思良久的，在逃避现实这个问题上，他还算有一些建树。

杨静一直对他的话大加赞同，梁梓铭本以为这次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没想到杨静面露难色，隐约还有些尴尬，她手上的动作停下了，也不敢去看梁梓铭的眼睛，小声且无力地说道：“今年过年，要去奶奶家吃团圆饭。”

“为什么？”梁梓铭此刻心中，有着强烈的被背叛的羞愤，他微微用力攥着拳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妈妈，好像这样就能让这个已经成型的决定来一个180度的大反转，就能顺着他的心意，朝着他期待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