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梓铭刚出楼道口，手腕就被人拉住了，那人的手指冰凉，手掌心却透着隐隐的热度。

“你这顿饭吃得倒是挺快。”梁梓铭接过他手中的烤红薯，掂量掂量还是热的，最近的红薯摊儿离梁梓铭家还有两个街区，不知道周炎是顺路还是特地跑过去的。

周炎酒没少喝，吹了会冷风激起一阵头痛，他揉了揉眉心：“那可不，哪吒闹海似的给我一阵闹，不舒坦。”路灯一闪一闪的，周炎哈出的热气也断断续续的，他按着脑袋仿佛真的很痛似的，但是脸上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今天谢谢你了，不过真是被吓着了，呼啦啦上来十几号人，我们邻居搞不好还以为我是混黑社会的。”想到这儿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本就窄小的楼道突然涌进来那么多人，墙皮小广告都蹭掉一摞，尤其是那个领头的，你说他是混混，偏偏又少了那么点痞气，梁梓铭顶受不了他打量自己的目光。

听罢周炎也笑了，摸了摸鼻子，“哪儿那么多混黑社会的，你当我什么人？”

“我就是看你不是什么好人。”一年前某人在学校门口大打出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梁梓铭甚至还记得他下颌线滴落的雨珠，和他青肿的眼眶，“你的架倒是打得少了。”

“谁说不是呢，光靠打架能打出什么名堂。”周炎抬起头看着头顶忽明忽灭的路灯，这个老旧小区的基础设施年久失修，管理也不如新小区规范，路灯大门这类的坏了几年都不会有人问事。周炎知道别人的家事他无权置喙，可是这件事发生在梁梓铭身上，就如同发生在他自己身上，让他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再加上这些年听到的传闻，周炎对梁梓铭他爸的印象，无论如何都好不起来。

梁梓铭看周炎面色不霁，只当他想起了什么烦心事，便没有出声打扰，经过短暂的沉默，周炎又开口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你是说大学毕业吗？”梁梓铭成绩好，是具有推免资格的，他妈妈的工资虽然不高，好在家里也没什么需求，没有大的开销。他自己也简单算过一笔账，奖学金加上出去打打工，学费生活费都不会给家里带来负担。

要说梁梓铭也算有个少爷身份，却偏偏没有少爷命，跟着他爸他们一家从来没享过什么福，现在看来倒也算是好事了，至少他不会去奢求什么难以企及的事情和人。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别人找上门来拱手相让的，他的争取也总是在帷幄之中，很有分寸，打不过就跑，从来没有自视甚高，至少到目前为止，这还不算是一个太坏的品质。

“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当老师？我是说，大学老师。”周炎的语气难得地谨慎，从前他对梁梓铭的关心都是建立在他的意见之上的，说白了就是无条件支持梁梓铭，给他提建议，这还是第一次。

“哪儿有那么简单，”梁梓铭笑道，“现在想要进高校任教，博士学历是硬性条件，如今的高知分子有多少，真是不敢想象。”

周炎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虽然没怎么读过书，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但是他对于知识分子是相当尊敬的，尤其是上次出差去山里认识了那个随行的小老师，这个想法就一直萦绕在周炎的脑海里。他一定要让梁梓铭的后半生都过得体体面面的，钱不是关键，最重要的就是要有社会地位，他在外面也算是跑了几年，见过不少牛鬼蛇神，求人办事时谁不是一副王八孙子样，可谁都敬佩那些老师，也很少难为他们。这可能是这些或多或少当过学生的人的通病，所以在结婚和教育孩子方面，都喜欢往这个方向上靠。

“那就读呗，多学点东西总不会有坏处吧，你这么聪明，当个老师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梁梓铭的智商是没话说的，这点别人想学也学不来，在周炎看来，这就是他最得天独厚的条件，如果不去当老师真是可惜了。

但是梁梓铭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吗？他太明白了。他也喜欢大学里的学术氛围，也喜欢待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和学生打交道倒也不是难事，但是就算他运气好能够直博，工科类的博士可是不掺水分的，等到毕业了也快三十了，到时候再来考虑赡养母亲谋求发展，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我听朋友说，国外的博士读的时间短，你不如考虑一下出国，以你的水平，大概能申请到不错的学校。”周炎连大学都没有读过，他能去考虑这些事情那就说明他已经做了相当的调查。说实话，梁梓铭很感动，与其说很少有人，不如说从没有人去为他考虑这些事情，他父亲的工作总是说不上来的忙，母亲又是很踏实目光鲜少往远处看的，他们对于梁梓铭的成长始终抱持着满意的态度，哪怕他犯了错也从不会透过现象看本质，顶多批评他两句，说好听点叫信任，其实还是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而已。

确实如周炎所说，出国其实是一条不错的路，毕竟光有了博士学历也不够，要想进入相当的学校任教，留学经历也同样重要。这给他提供了一条思路，学校每年都有公派出国的名额，如果他想要争取的话并不难，但是想到要把他妈一个人留在国内他又有点不放心，面上就透露出了难色。

周炎以为他是为了钱发愁，便趁着冷风扫过往梁梓铭身边靠了靠，挺直了身子堵住了上风口：“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这几年我肯定好好赚钱，供你读书绝对不成问题。”

梁梓铭正抿着嘴思考问题呢，谁准他在这儿打岔了，尤其是听到“供”这个字，顿觉颜面无光，脸“唰”得一下就红了，尤其回过神来发现周炎靠得自己那么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出手了，就那一拳的寸劲招呼上了周炎的侧腰。

也不知道周炎是装得还是真疼，本来坐在凳子上的，直接滚到了地上，不出声不言语，只抱着身子蜷缩在地上。梁梓铭一惊，赶忙站起来，嘴上也不饶人：“你别装了，再装模作样的我就回家了，就那一拳至于么？”梁梓铭虽然没亲眼看过周炎打架，但就冲别人对他的态度也不难想象，打架和读书一样，都是靠着天赋和一点一点的积累，没挨够揍的那都不可能雄霸一方，周炎以前绝对没少挨，梁梓铭力气又不大，怎么可能让他在地上趴那么久。

周炎躺在地上，蓄了半天的力才气若游丝地吐出了一句：“你他妈的，打到我腰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