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脾气你也知道，以后少往枪口上撞，整天拉着那架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要和他绝交呢。”一辆小小的电动车上挤两个大男人，和致诚扭头说话都很费劲。

“什么叫往枪口上撞？那个书呆子什么时候就成他的枪口了？你不要在那给我胳膊肘往外拐，你除了会和周炎一个鼻孔出气你还会干什么？”幺儿一阵连珠炮似的数落前面的和致诚，他本来就看不惯梁梓铭，和致诚今天第一次见梁梓铭，印象应该不咋地，这个时候也不顺着他说。

和致诚半晌没接茬，顿了好一会儿声音幽幽地传来：“你就是被老周惯坏了。”

幺儿打小就跟着周炎，爸妈的面都没见过，周炎干啥他干啥。初中毕业的时候，本来能上普通高中的他二话不说跟着成绩不好的周炎上了职高，长期负责帮周炎点到和写作业，考试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做两张卷子。可自打周炎认识了梁梓铭，他就觉得两个人长期保持的这种关系变得岌岌可危，自然而然地就对梁梓铭产生了敌意，他觉得梁梓铭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就该早早的分道扬镳。

“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杨静和梁梓铭一起走到车站，眼见着车来了，一脸担忧地看着儿子。

梁梓铭奶奶的身体不好，最后他还是决定今年过年回家，但是是他一个人回去，不告诉奶奶父母离婚的事实。想到要见到自己的父亲，和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姑姑们，梁梓铭忍住了心头的不快，揽住了妈妈的肩膀，把她推上了刚刚进站的公交车：“你放心去姥姥家吧，我吃过饭就回家了。”

杨静上了车还一直盯着站台上的儿子，距离上次自己好好打量他，梁梓铭已经高出了不少，身架子也长开了，距离“男孩”这个词也越来越远了。杨静感觉到很欣慰，这样再好不过了，只要梁梓铭能过得好好的，顺顺利利的，她就满足了。

手机振动了半天，梁梓铭才觉察到，翻出来盯着上面的名字看了半天，梁梓铭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们高中班长。自从毕业后他就没和高中同学联系过，从来不在班级群里发言，也没有去参加最后的谢师宴，放了寒假回来也没有回到母校去看老师，平心而论他上高中的时候老师们对他都不错，可是班上的同学们到底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

“喂？”

“是梁梓铭吗？”

“嗯。”

“老同学好久不见了，年内准备办一次同学聚会，你……”

“我不在蓉城。”梁梓铭看看阴沉的天，身后老旧的站牌，自己也无奈地笑笑摇了摇头，他这是睁眼说瞎话。

小眼镜也是见招拆招，“这是咱们第一次同学聚会，有的同学明年就出国了，往后想要再聚在一起就难了，刚上了大学事情还不多，还是出来玩玩吧，好吗？”他的言语中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很显然他并不相信梁梓铭不在蓉城这套说辞，而且铁了心要喊到他，尽管他不是什么合群的人。

“……好吧。”其实他挺想问问是谁出国了，去了哪里，需要做什么准备诸如此类的问题，但是他本就不是一个爱八卦的人，问东问西的让他觉得尴尬。班长随后将时间地点发到他手机上，还附上了自己的维信号，梁梓铭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添加。

梁梓铭的奶奶今年身体不好，往年都是在家里过年的，今年改到了饭店。来的路上有点堵车，梁梓铭到饭店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推门进去的时候一屋子眼睛齐刷刷向他扫过来，扶着门把手的动作一下子僵硬了。

还是他爸梁国栋反应快，笑着招了招手：“梓铭来了，怎么这么慢，赶紧的坐到爸爸身边，咱们开席了。”屋子不算小，却满满当当坐齐了，除了他爸身边也没有别的空座，梁梓铭喊了声“奶奶好”，目不斜视地坐了下来。

每年过年饭桌上都是那一套，从前梁梓铭只觉得无聊，今天他就更觉得窒息了。显然家里长辈都没有和奶奶提起他们家的变故，老人家还是乐呵呵的，对于这唯一的一个大孙子，奶奶是怎么爱也爱不够，从小就捧在手心，绝对不允许哥哥姐姐欺负，梁梓铭很感激奶奶，他也不想伤害她，所以席上那些来来往往的嘘寒问暖，他始终以一副温良恭谦的态度回应。

“梓铭是家里最争气的孩子，从小就喜欢学习，你们几个都要向哥哥看齐啊。”弟弟妹妹估计也听烦了，年年都是这个调子，从面前的碗碟里抬起头瞥了梁梓铭一眼，也不吭声，接着低头吃饭。

饭桌上突如其来的沉默衬托餐具碰撞的声音变得格外刺耳，空调的嗡嗡声像夏天蚊子喋喋不休的纠缠。老太太也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太对劲，便想着找点话题来打破沉默，“铭铭啊，你妈妈呢，怎么没一起来？”

果然，此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更加凝重了，梁梓铭把手中的筷子放下，看了他爸一眼。这一眼看得梁国栋后背发毛，他捏了一把自己的腿，“杨静今年要值班。”

“过年还值班，这样的工作还要做啊，又不是没有钱花，老公赚钱做什么的哦……”

一旁的姑姑赶忙打断老人的絮絮叨叨，“妈，您别这么老古董啊，铭铭妈妈这是有事业心，您老也要鼓励鼓励。”她扭头对自己哥哥使了个眼色，梁国栋干巴巴接了一个“对”。

“什么事业心，老公孩子都顾不了，挣那么一点点钱，家里还不是靠国栋。”转头看见梁梓铭沉默不语，靠在椅背上盯着自己桌子下面的手，桌上几个大人之间目光来来回回乒铃乓啷如刀剑相交，任老太太已经花了眼也不可能看不出端倪，她刚要开口询问，梁梓铭就哗啦一下站了起来。

他对奶奶笑了笑，捂住了肚子：“奶奶，我肚子疼。”

果然，老人家一听说乖孙子身体不舒服，早把天大的事情都扔一边了：“哎哟，那你赶紧去厕所呀，你呀，从小肠胃就弱，我就说不要在外面吃，在家吃，我又不是不能做饭。”奶奶唠叨起来就没完，对着桌上的儿女指指点点，平时在外面对下属颐指气使的此刻都低了头赔笑，耐心哄劝。梁梓铭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屋里坐着的人，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他们真是像极了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