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吃完了。”他一出酒店就给杨静打了电话，那边接起来还能隐隐听见背景音里的大笑声，肯定是调皮的表妹，还有中气十足的训斥声，是他小时候最怕的姥爷，小姨追着表妹，表妹撞到了妈妈身上，脆生生说一句“大姨对不起”，被自己妈妈捉住了，又求杨静救命。梁梓铭的嘴角也渐渐勾了起来，“我现在过去姥姥家。”

“哎哎，别忙别忙，你去趟超市，你妹妹要吃汪汪雪饼。”

“让她少吃那些垃圾食品。”话虽然这么说，却坐上了往超市去的公交车。

“大过年的，就吃这一次，哥哥真抠门！”表妹冲着话筒吼了一声，震得梁梓铭耳朵疼。

“好，我抠门，我买的雪饼我一个人吃，渣都不给你留！”妹妹在那边鬼哭狼嚎，然梁梓铭弃其诉求于不顾，笑眯眯地挂断了电话。

年前下了一场雪，树上光秃秃的，人行道结了冰，有走过的不经心的脚底打滑摔了个底朝天，顺着光溜溜的路面滑出去好远，梁梓铭脑袋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这一切，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柔和温暖，他只觉得这条路很长，很开心能继续走下去。

梁梓铭姥姥家离周炎家很近，快走到超市门口了，梁梓铭给周炎发了条短信问他在哪儿，但是好久也没收到回信。周炎和他情况不太一样，像他这种还在上学的，过年回家就意味着吃喝玩乐，可周炎不一样，他有一大堆的客户要维持，从早到晚发短信送祝福，年前还亲自上门送礼，给他发短信不回，打电话占线是常有的事，有时候晚上回来早了周炎会给他回个表情，但那也是强撑着最后一股子劲发出来的，说不定下一秒就甩了手机倒在床上了，所以梁梓铭没当回事儿，把手机揣到裤兜里，推了个车就走进了超市。

说是买雪饼就是买雪饼，多一袋仙贝都不会买，如果你问他为什么不多装一瓶可乐，他绝对瞪大了眼睛看着你：“想喝可乐为什么不说呢？”所以肚大能容的手推车里躺了一袋孤零零的雪饼，梁梓铭花了不到五分钟就直奔收银台去了，挨个找人少的队伍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周炎转过身来的时候也看见了梁梓铭，本来还在看手机的他立刻把手机揣进兜，立正站好，高高举起右手招呼梁梓铭。待梁梓铭走近，才发现周炎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周炎兴奋地搓搓手，探头打量了一下，长臂一挥把梁梓铭车里的东西垒到自己车里了，想要伸手抓他，奈何中间还隔着一个人。

看着面色不善盯着他的幺儿，梁梓铭没有去接周炎伸过来的手，他把自己的车推到一边归好，耸了耸肩：“我姥姥家在这边。”

“啊……”气氛一下冷了下来，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些什么，周炎好容易想到了什么准备开口，被身边的幺儿推了一把：“到你了。”

接下来的几十秒可以说是非常尴尬，因为幺儿全当梁梓铭不存在一样，和周炎交谈的神情正如许多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一样，默契轻松，连一根针也插不进去。“你爸什么时候回来？我给叔叔挑了一套茶具，他绝对喜欢。”

周炎一只手扶着购物车，另一只手往柜台上面拿东西，幺儿要伸手帮忙，他自然而然地挡了一下：“你这么聪明，知道他不是难啃的骨头。”

“那是，你们家就数你爸这道防线最容易攻破。”

梁梓铭被隔在一个车子远的后面，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麻麻的、酸酸的，他敢保证自己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看着周炎的眉眼，他不紧不慢地掏手机，认真的模样让人看了就会着迷，面对幺儿临时塞进来的口香糖，他不痛不痒地瞪了他一眼，还是扔到了柜台上，幺儿恶作剧拿了一盒安全套递到他手里，他看也没看顺手递给收银员，收银员古怪的目光在他俩中间扫了第三遍的时候，周炎眼疾手快把东西抢了回来，塞回了货架，然后一个爆栗敲在了幺儿的头上。

梁梓铭一直就站在旁边这样看着。直到后面的大妈推了他一把，“小伙子往前走啊。”他反应过来，脚步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正在他转过身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周炎的喊声：“梓铭，你走错了，这边。”

除了薯片，周炎还给他塞了几袋零食，幺儿在一边抗议：“这都是我挑的！”

“放屁，回家再给你买，怎么那么小气。”周炎充耳不闻，恨不得把车里所有的吃的用的都塞到梁梓铭的袋子里来。

“我现在就要吃！”

“这是老子的钱，你给我闭嘴，不怕人笑话？”

梁梓铭攥着袋子的手越来越紧，指节发白，他看着地砖一块两块拼接在一起，歪歪扭扭不甚上心，超市吵吵闹闹的人声，过年的气氛在这里渲染到极致，轻轻吸了口气，他捏住了周炎递过来的手，“我姥姥家挺远的，拿着不方便，我还得去给我妹辅导功课，你们先玩吧。”说罢拎起开始的那袋汪汪雪饼，把袋子塞回了购物车。

“住在哪里，我开车送你。”

“你的好意人家不稀罕，好学生还要回去给人开小灶呢，你省省心吧。”幺儿抱着膀子，话是对周炎说的，眼睛却看着梁梓铭。

周炎停下了脚步，他比两人都高出大半头，此刻低下头来看着幺儿，刚刚还洋溢在眼中的兴奋快乐瞬间褪去，好像四周的温度都低了好几度，让人不寒而栗，他的目光中夹杂着难以抗拒的压迫力。“我让你闭嘴，这是第二次，大过年的，不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再回过头，想要劝慰梁梓铭几句，却发现哪里还有人影，摩肩接踵的人群里想要找到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

周炎回过头去看幺儿，后者吹了个口哨，一副“关我何事”的表情，“回家包饺子去，你爸要吃韭黄鸡蛋馅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