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年里，两人没有联系，周炎并不是没有给梁梓铭打电话发短信，但是梁梓铭每天在亲戚家忙着打牌，被叫去干活，从早到晚，常常忘记带手机，晚上累得实在受不了，来不及查看消息就睡死了过去，实在没有时间去回周炎的消息。

就是这样。梁梓铭拿着手机发呆了半小时，然后没头没脑地“嗯”了一声，吓坏了小姨家那只路过的肥猫，嗷呜一声飞到了天上去。

梁梓铭不是个爱迟到的人，同学聚会约到了晚上六点酒店包间，他就五点五十五的时候赶到了。房间里没什么人，作为发起人的班长是最先到的，看到梁梓铭进门，猛地起立，把凳子带得哐哐响，招呼他过去坐。梁梓铭欣然接受，心里还有点感激，他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能和谁扎堆坐到一块儿去。

他不喜欢玩手机，也没什么话题聊，坐下后倒了杯茶就靠着椅背发呆，自己倒不觉得什么，可是身边的人或多或少有点尴尬，班长必须得是活络气氛的人，他问梁梓铭：“你的大学很好啊，专业又好，就是男的多女的少，你找女朋友了吗？”

梁梓铭高中的时候就属于那种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会谈恋爱的人，他像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对于下层的生物除了没有一丝同情外，也不会倾注目光，现在到了一群精英的聚集地了，说不准就开窍了。

“没有。”

“哦……那你们课多么，我们学校水啊，平时光顾着活动了，都没怎么上课。”

“不多。”

“那.……”

“学校都差不多，我觉得。”他实在是不忍心看着班长继续尬聊，及时出声制止了他，然后两人相视一眼，班长感激地点了点头，捧起了茶杯。

“对了，你知道的，我上次和你说，曲梅梅要出国了。”班长知道他和曲梅梅有过节，还是不小的过节，同学聚会也不是特别准备给他们冰释前嫌的机会，对于这次会面，班长的最低要求是他俩不要当场打起来，面对有文明懂礼貌的梁梓铭，他有十二分的信心，也相信自己能在曲梅梅撒泼前挺身而出甘当肉盾。

“是她……”

“她的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家里有钱，学校不管怎么样肯定比国内的好，班群里显摆过几次了，没什么人搭理，估计今天还要说……”

当然，这就是曲梅梅，有的没有的都要奋力展现，不熟悉她的人只会心生羡慕，熟悉她的人最好是能够做到假意奉承。梁梓铭续了一杯水，回给班长一个友善的微笑。

桌上的人几乎全部到齐了，距离约定的时间也过了一刻种还多，席上还缺一个人，同学们或聊天或百无聊赖地刷手机，看看表，撇撇嘴。终于，房间的大门被推开，曲梅梅脚踩着高跟鞋，微微侧头对扶着门的服务生说了声“谢谢”，连嘴皮子都没动，施施然走向了空位，轻轻抬起手来对大家招了招：“久等了，久等了。”

“她可真无聊。”梁梓铭耳聪目明，捕捉到自己的右边传来的一声吐槽。

说实话，饭没什么好吃的，大家刚刚上大学，还沉浸在攀比学校和高考成绩的时期，席间聊的最多的也是这个话题，梁梓铭是不怕别人来问的，可是没有人问他。另外一个极端就是曲梅梅此类，她怕别人问，所以先发制人，“所以我说国外的学校真没什么好的，也就比T大B大排名高那么一点吧，我这个专业是那里最好的，考虑了好久才决定过去，其实我能申到更好的学校，但是那个城市的氛围我不喜欢，我更喜欢阳光海岸……”

“好了好了，大家举起杯来，我们一起喝一杯！”班长又呼啦一下站起来，大嗓门盖过了念念叨叨的曲梅梅，收获了她好几个白眼，权当没看见。

安安静静吃了会儿菜，席上氛围还不错，梁梓铭还喝了几杯酒，他本来酒量不咋地，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又体会到了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心境，也许是他自己放下了，又也许是同学们都长大了，不会把所有情绪都放在脸上，他觉得今天这顿饭吃得还蛮舒服的，便又多喝了几杯。

“梁梓铭，恭喜你老爸升迁呀。”曲梅梅喝酒上脸，晕晕乎乎起身，柔荑般的手指轻巧巧握住小小的酒杯，冲梁梓铭递了个眼神。众人心里狂呼，又来了。

这次梁梓铭没有和从前一样，对她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而是同样拿起酒杯，轻轻“呵”了一声，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然后才抬眼看向曲梅梅。接下来的事情是谁也没想到的，梁梓铭突然发作，长臂一挥，只见一道残影冲着曲梅梅就飞了过去，“啪”的一声，玻璃的酒杯在曲梅梅身后的墙壁上炸开了花，酒渍顺着墙壁蜿蜒，曲梅梅当下被吓得抱头大叫。

梁梓铭的嘴角抽了一下，好像醉了，“谨言慎行啊，梅梅。”他亲昵地唤着这个名字，饱含着残忍的缱绻，百转千回的双音节宛如两把锋利的刀刃，划破卑劣的骄傲自满。

梁梓铭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从前的伤口已经结痂，难看的疤剌也逐渐褪去，他心中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穿上了坚硬的铠甲，但毫无疑问相较从前他更自信了，至少不会轻轻松松被曲梅梅这样的人伤害到了。

后半场他心情轻松舒畅，酒也不知不觉喝多了，等到结束的时候梁梓铭已经连话都说不清了。“我家在……在……在……”

“班长我们先走了！”

“好，好，走走走。”班长虽然喝得也不少，但是他始终坚持着不放弃每一个同学的信念，在送走了最后一个人以后，抱着梁梓铭双双跪倒在路灯下。

梁梓铭的嘴里半个字都问不出，掏出他的手机试密码试到手机被锁，大半夜的简直让人想哭。

突然的振动让他醒了过来，找了半天才发现还是梁梓铭的手机，来电显示“火火”，会在大半夜给他打电话的绝对是亲人，赶着电话挂断的最后一秒，班长接起了电话：“喂！”

“你是谁！”

“我我我……我是他的…”

“你别废话，他在哪？”周炎好几天没听到梁梓铭的声音了，今天他刚吃完饭，又尝试给梁梓铭打了个电话居然接通了，喜悦的情绪还没蹦上来就发现不是梁梓铭本人。

周炎是喝懵了，打开车门此人基本呈球形从后座滚了出来，但是没妨碍他精准定位路灯下蜷成一团的梁梓铭。几步爬到位把人搂进怀里，握住了他冻僵了的手指，送到嘴边哈了哈。

两个人在灯下纠缠了一会儿，周炎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哟，小班长。”绝对的熟人，梁梓铭高三的时候周炎特聘班长作为自己的眼线，虽然小班长担惊受怕到要死，周炎还是很感谢他的。

“您……您好……”周炎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存在，尤其是被他“威胁”过的人。

“一起走吧，我让司机送你。”本来醉醺醺的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醒过来，扶着梁梓铭站起来，挺阔的五官清晰有度，在灯光里洒下阴影，话说得热情，眼睛里却没有温度。

风吹了一会儿，本来喝得就不多，酒也该醒了，“不了，我打车回去就行。”言罢，也不和周炎打太极了，直接伸手拦车，赶在梁梓铭睁眼前坐上了出租。

闻到周炎身上的味道，梁梓铭拱了拱鼻子，空气寒冷，只有他的脖子还是温暖的，冰冷的鼻尖搁在锁骨上，梁梓铭的嗓子眼里冒出了一声舒服的呼噜。

“回家了。”周炎拒绝了司机的帮助，将梁梓铭和自己一起，塞进了车后座，躲进了一团温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