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不曾停，梁梓铭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的天气，不要说蓉城没有，就是整个中国，恐怕也没有这样的地方。

“不习惯吧。”一杯热咖啡递到他的面前，来人坐在他的旁边。图书馆走廊的尽头下面是一片小山谷，学校就建在山上，宽阔的屋檐隔绝了雨滴，朦胧的雾气笼罩着山峰，只要不回头，这里和故乡似乎没什么区别。地球就是这么宽容，哪怕你隔山隔海，山和海却是不会变的东西，在哪里看都是一样的感觉。

“还好，在我的家乡每年都有梅雨季节，和这里很像。”梅雨季节总有酸酸甜甜的梅子吃，小时候奶奶家住在乡下，家门口就有一棵梅子树，梁梓铭是长子长孙，摘下来梅子总是他先尝。

“是么，我们家那边就不爱下雨，批头盖脸的沙子和灰满天飞，刚到这儿来的时候还真不习惯。”

“见多不怪罢了。秦老师，你实验室没事了？”梁梓铭初到这边来的时候没有进实验室的资格，是秦瀚一直带着他做研究，才有导师愿意接收他，现在两年过去了，秦瀚即将毕业，梁梓铭也拿到了直博的资格。

“秦老师，呵，”秦瀚喝了一口手中已经凉了的咖啡，味道着实不怎么样，“你以前都叫我学长。”

在这边求学的两年里，始终是秦瀚照顾他，梁梓铭预想中的异国他乡受人欺负的场景一次都没有发生过，这种踏踏实实学习的感觉甚至是他在国内都没有体会过的，“今时不同往日，你都已经收到了G大的聘书，要成为校史上最年轻的教授了，我态度不得放尊重点？”

秦瀚的目光被突如其来的转身打断了，他小心翼翼地垂下眼帘：“其实我不想走。”

“也是，你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不想走。”他的脚悬空放在外面，晃荡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在跟着颤，在一旁看来实在是让人胆战心惊。

“这儿好么？”秦瀚坐在后面，只能看到梁梓铭耳后的一小片区域，连着下颌线，其余的都掩在光里，他的语气轻松明快，仿佛能够看到脸上的笑容。梁梓铭是比刚来的时候爱笑了，他不再那么苦大仇深的样子还真的挺好看，能分享他的明媚的人真的不多。

“反正还要再待五年，这段时间就让我好好享受吧。我回实验室了，秦老师，您别着凉了啊。”他把咖啡杯放在一旁，单手撑着廊柱要起身，不知道是哪一阵穿过山谷的风吹乱了他的动作，他的右脚一个没撑住眼见着就要掉下去。下面不是什么平台而是实打实的悬崖，学生们素来被明令禁止不允许踏上这块石台。

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抓住了梁梓铭的手腕，一股力道将他向里面拖过来，天翻地覆过后梁梓铭发现自己总算降落在走廊上结实的花岗岩地面上了，“秦老师，你没事吧？”

石台不到两米的宽度，秦瀚一时情急抓住了梁梓铭，因为力道过猛后背重重地撞向墙壁然后跌落下来，还被摔倒的梁梓铭砸了一下，眼下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只能一边喘息一边抬眼瞥了梁梓铭一眼。

“秦老师，我错了。”

“秦老师，我给你买鸡肉三明治，我给你做果汁。”

“秦老师，我帮你打扫卫生。”

“秦老师……”

秦瀚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再也绷不住笑了出来：“你也就这个时候知道讨好我。”

梁梓铭看见他笑，也就放心了，便和他开起玩笑来：“怎么可能，人家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教了我这么多，虽然不是老师，怎么也算个干爹吧，我不孝敬你，得被人戳脊梁骨的。”

“得，我捡了个便宜儿子。行吧，今天晚上请你吃饭，上次你看中的那个模型买给你。”他的头还有点晕，翻过围栏还是靠梁梓铭帮衬了一把。

“真的假的？您早说啊，早说咱们父子俩也不会隔了这么久才相认了。”

梁梓铭两年没回家了，飞回家的机票要两万块钱一张，比他住在这两个月的房租还高，只能在新春佳节的时候给家里打个电话，亲戚聚得齐轮流跟他说两句。他能感觉到近来妈妈的心情不错，身边有趣的事儿也多了起来，社交网络上的分享也多了，这种快乐在梁梓铭和她说明自己毕业要回家了之后达到了顶峰，每天两人都在网上聊天，为他准备的菜谱已经排到了半个月后。

“我帮你把行李搬到宿舍去，这样你回家的时候就可以少带一点。”博士是提供住宿的，梁梓铭终于可以结束自己的租房生涯再节省一笔开销了，喜不自胜，答应搬完家后请秦瀚搓一顿。

“你买的几号的飞机回国？”单人宿舍虽然逼仄，但胜在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两个人随便收拾收拾就完成了。

“一起买吧，好不容易回去一次，一个人路上太无聊了。”

“明天我去找导师谈一下下学期的工作，然后我们进城，我想给家里人带点东西。”为了回家，梁梓铭攒了有一段时间的钱了，表妹嚷嚷着要的玩具和姨妈妈妈的化妆品，他自己去买实在是不好意思，虽然两个大男人一起去可能显得更加奇怪，可他觉得总比一个人尴尬要好得多。

“正好，我也有东西要给女朋友买。”

梁梓铭打扫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扭头看了秦瀚一眼，发现他的表情格外自然，不禁奇道：“你很少谈你女朋友的事。”

“怎么了，你自己没有还不允许别人找吗？”秦瀚嘴上说着调侃的话，面上的表情却没有波澜，惹得梁梓铭也挺无趣的。

他把手里的抹布扔到一边，“我那是没有吗，我那是不乐意找。”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秦瀚那边突然传来了声音：“她本科毕业就工作了。”

本来只想八卦调侃一下，谁想到秦瀚却是这种反应，梁梓铭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隔了半晌才吱了一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