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气温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炎热，可能是维度高的缘故，机场里的冷气吹得人后背发凉。梁梓铭背过身在打电话，他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衣，袖口随意地挽了两道，早上刚洗过头发还没来得及吹，一路紧赶慢赶让风吹出了个造型，发尾微微卷翘着，航站楼外的日光照射进来一头黑发已然被染就了金黄的颜色。

看着他转过身来，眉眼中透露出隐隐的失望，秦瀚试探地问了一下：“怎么，没打通么？”在秦瀚的眼里，梁梓铭是个很会拿主意的人，他做什么事情从来不会征求别人的意见，就算不问别人的看法他依然能做到最好，这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

“没事，等落地了再联系吧。”

“阿姨可能在忙，你要是赶火车我可以把你送到车站。”

“不是，不是我妈，打给一个朋友。”说完梁梓铭就把手机揣到了兜里，一只手撑在座椅扶手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秦瀚不好多问，只好坐在他身边，候机的时间冗长且无趣，一向不喜欢冷场让别人尴尬的梁梓铭今天也格外“不体贴”地不再开口，只能听着广播一遍遍响起，回荡在空荡荡的机场上空，与下面的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回国以后准备做什么？”登机后梁梓铭就一直在装睡，但是不安分的手指出卖了他，反复在手机屏幕上摩挲，秦瀚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还是决定和他搭话。

梁梓铭睁开了眼睛，眼中如预想之中一片清明，他有一秒钟的疑惑，盯着秦瀚看了一眼，那之后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放假回家，肯定是休息休息，开学了还要回来的。”顺便再打两份工，梁梓铭心想，他这两年在国外的学习，虽然没有支付学费，但生活水平和国内不能相比，身边的同学的层次更是他不能企及的，学习的时候为了以学业为重，梁梓铭硬是咬着牙没有出去打工，现在回到家了他不可能闲着，尤其是，他根本没有别的事情能做。

“要不要来甘市找我玩，入职前我会先回家整理一下，如果你来的话可以带你玩。”

“好。”

“好？”

“不好吗？”梁梓铭扭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秦瀚看着他的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好，好。”

八小时的行程说长不长，梁梓铭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一路没有说话，头朝着窗户的方向，从未变换过姿势。快降落的时候秦瀚正欲喊他，梁梓铭却自己醒转过来，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秦瀚总觉得，从踏上归程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有一层淡淡的惆怅环绕在梁梓铭周围，这样的梁梓铭他是没有见过的，好像回到这片土地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负担。

“老秦！”两个人刚出航站楼，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四下寻找发现是从候客区的一辆车里发出来的。梁梓铭下意识地打量了她一番，面容姣好穿着时尚，坐在副驾驶上冲着这边用力招手，他转头看了秦瀚一眼，确认那人是在喊他没错，只是秦瀚脸上的表情与那女孩的喜悦似乎有些格格不入，甚至在梁梓铭看她的时候，秦瀚还微微上前一步企图遮挡住他的目光。

“你怎么不上车，这儿不给多停。”那女孩看秦瀚始终没有动作，在车上等得急了，便下车过来迎接，走到身边才看到一旁的梁梓铭。让梁梓铭感到有趣的是，她在看到自己后，竟然露出了一种戒备的神情，这种戒备中透露着一丝厌恶，这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实在不算礼貌，梁梓铭可以保证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秦瀚的这位女朋友。

秦瀚不知道是感觉出来什么了还是怎么，他不动声色地把梁梓铭往后遮挡了一些，“这是我直系学弟，马上也要读博了。梓铭，有人来接你吗？”

梁梓铭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看得正起劲，突然被点名也吓了一跳，他摸了摸平静依旧的手机，摇了摇头。

“先回学校吧，方芸开车了，她和我们一起回去。”

“秦瀚！”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年纪小我们照顾他是应该的对吧。”秦瀚这话不知道是在哄谁，只是看起来他女朋友方芸的情绪并没有好转，赌气般地盯着秦瀚看了足足十秒，然后转身往车子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了。

“你别在意，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事情不顺心意了就爱发泄到别人身上，难捋。”言罢便扯过梁梓铭的行李箱往车的方向走去，一点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三个人就这样在一种异常诡异的气氛中度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梁梓铭坐在后座，从后视镜里屡次发现方芸在打量他，也在找机会和秦瀚说话，但是无论她怎么使眼色咳嗽，都不能引起秦瀚的注意，或者说秦瀚在故意无视她。饶是梁梓铭这么一个不爱管闲事的人，都不可抑制地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耐人寻味，所以当方芸再一次对他投来怨毒的目光的时候，梁梓铭并没有逃避，而是通过后视镜迎了上去。

还没到放暑假的时间，他们俩提前和导师预约过，就直接去了办公室。秦瀚的回归是导师一手促成的，对于自己爱徒的能力自然也是赞不绝口，两个人叙旧的时间寥寥无几，而是尽可能多地把精力放在了课题的探讨上。国外做科研更讲究自主性，这一点给梁梓铭的感觉在两年内格外强烈，在国外研习了多年的秦瀚的能力比起G大里的很多教授都是毫不逊色，当初毕业时选择留在国外继续深造也是受他的影响，梁梓铭对于秦瀚，不仅仅是普通朋友，更是一种打心眼里的崇拜，和想要成为他那样的人。

三个人的谈话持续了两个小时才结束，出了办公室天已经黑了，方芸在校门口等秦瀚，趴在车窗上和正在赶人的交警周旋，精明干练浑身都透露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息。“我肯定会动的，往前挪一点，没问题呀，我等的人两分钟就出来，看到了吗？您辛苦了，没看见刚刚有个摩托车超速的么？”

“秦瀚！”看见秦瀚走过来，她开心地推开门，自告奋勇地来帮忙拎箱子。

方芸和秦瀚是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就工作了，秦瀚一个人读研读博，眼看着就要三十了，方芸等他，哪怕两人之间或多或少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方芸依旧等他。她也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女孩，可是自己的爱人隔着一片大洋，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的问题，她全部自己解决，久而久之就只能在秦瀚回国的短短几天几周里变回一个小女人。

“秦老师，我明天再回去，今晚去同学那儿呆一晚，你和方小姐先走吧。”这边还有他过去的同学没有离校，借住一晚是没有问题的，他连车票都没买，去哪似乎都不太方便。

秦瀚本欲再说点什么，但是被方芸的答应声打断了，只能应好。

待到梁梓铭走远，两人上车，“秦瀚，你说过没有第二次了，我希望你……”

“开车吧。”他把车窗打开，漫天沙尘有些刺鼻，世界上好的地方千千万，只有燕城是那个来了却离不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