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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春好处·谷雨

    不哭长夜者,不足语人生。 讲一个破镜重圆与成长的故事。 愿使山水清明,爱恨无辜;愿子欲养,而椿萱并茂;愿不忧流年似水,不惧岁月漫长;愿所有风霜终将陈旧,一切不安终将沉淀。 ——谨以此文献给我日渐模糊的年少光阴和渐行渐远的那些故人。

    三十一、深渊

    小说: 一年春好处·谷雨 作者:扶风浪笑 字数:4900 更新时间:2019-09-21 10:09:54

    昝霖和秦钟歌听说小菊花菊苣在北京开了家古玩店,颇感兴趣,昝霖还嚷着小老板识货,可以带着去瞧瞧东西。

    小菊花一手搂着一个人的脖子,笑容也充满北方人的豪爽,道:“行,你要买什么?”

    昝霖道:“快过年了,给我爸妈买块玉玩玩吧。”

    于是匡匡铁三角趁着大家回酒店房间休息的时候,由导航在手的路痴倚天看海奆奆领着,多绕了两条街跑了一趟吴宅的铺子。

    古玩市场嘛,东南西北的都差不多,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一个城市的上流社会和下流社会在这一小片地方好似当真可以和谐共处。

    小菊花菊苣桀桀怪笑:“非常好,非常好。”

    然而昝霖那厮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手里端着两件小宝贝,将小菊花菊苣和秦钟歌夶夶送到酒店门口,毫不留恋地与他们挥手说再见。

    秦钟歌上前两步敲他的车窗:“你明天还过来玩么?”

    昝霖龇龇牙:“看情况吧,再说。”

    老妈最近心血来潮报了个烘焙的培训班,天天兴高采烈地去学做糕点。喊了昝霖回家吃晚饭,这会儿正等着他来接,一上车就道:“你有口福了喔,今天老师教了提拉米苏的做法,晚上就做给你们吃。”

    昝霖对老妈在这方面上的天赋还是有些信心的,闻言便笑;笑了会儿又想起来,等红绿灯的时候拿了两只盒子出来递给老妈,道:“没几天过年了,孝敬孝敬你们。”

    “什么呀?”老妈边说边打开其中一盒子。

    里头放了块翡翠坠子。

    老妈捧着玉坠盒子,嘴里一直念念叨叨,说这一看就贵死了,昝霖败家死了。

    “一打开就是它,果然跟你有缘。”昝霖摆摆手连声哎呀哎呀的,“这不贵,真的不贵,给你你就收着得了,老想价格干嘛呀。”

    开玩笑,玻璃种帝王绿,有价无市的那一类,价格不要上天了好嘛!

    当然反正林女士不懂,他也就不打算详细告诉她。

    老妈还是觉得有些心疼钞票,道:“谁要你买这种东西,有空多回家你爸就很开心了。”

    “嗯,我还给老爸买了块和田玉来着,他不是一直很喜欢软玉嘛。”昝霖忽而满是揶揄的笑容,“怎么,我回去吃饭只有我爸开心啊?”

    老妈赏他一枚白眼,用方言嘀咕一句:“小西斯。”

    她虽然绷着嘴角,但这话说得却是十足的“最喜小儿无赖”的味道,叫昝霖唇边的弧度都越拉越大,他答应了一声,一看又是个红灯,便低头给谷知发了条微信,一面随口道:“我觉得我傲娇就是遗传了你的。”

    “乱糟糟的说什么呢。”老妈朝他头顶拍了拍,刚想说点别的什么,忽然睁大了眼睛扑过去抱住了昝霖。

    昝霖懵了大约半秒钟,就听到巨大的撞击声在耳边炸开,他被母亲死死护在怀里,什么都看不到。

    身体传来的疼痛怎么比得上心中的恐惧——他在失去意识之前很想看看老妈怎么样了,却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感觉到——脸上全是老妈的血。

    “妈……”

    ……

    前一日昝霖还去参加了作者大会,很开心地告诉谷知,我觉得我好幸运啊,兜兜转转,你还在我身边。

    而后一日他那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就对他说,昝霖爱上你真是他最大的不幸。

    世事如此无常。

    谷知甚至都不敢想象……方清承说得对,无论昝霖要表现出多少的逞强,他骨子里依旧是一个那么脆弱的人,老妈在即将退休可以享清福的年龄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他怎么受得了。

    谷知垂下手,一低头就看到窦建安面对着他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他蓦地冒起火来,失去理智地拔掉窦建安的吊针,桎住他一双手让他没办法去按床头的呼叫按钮;另一只手则下了狠劲地捏住他的脖子,那力气几乎要把他掐死。

    这一瞬间他真的想要杀了这个人。

    但他没能如愿。

    Chris带着小曹秘书匆匆赶过来,他扣住谷知的脖颈,对方没有防备一下就被他拧住拉开了。

    曹郁宁伸手探了下脉搏,还好只是昏迷过去,还有呼吸。

    Chris则死命钳制住谷知的手脚,半点不敢松懈,道:“你别发疯了谷知!你这是想要被逮捕入狱么?!”

    谷知一怔,松了先前骤然绷紧的肌肉,手指无意识地颤抖起来。

    医生很快赶到病房,并将他们几人都赶了出去。

    谷知垂头靠着走廊的墙壁,整个人看上去落拓萧条得不得了:“……为什么你们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Chris没想到他第一句话问的竟是这个,不由一愣:“我……”

    “窦建安躺在这里动都动不了,他自己是不可能安排得出这些事情的——”谷知的目光移到曹郁宁身上,瞳孔微缩,“你——”

    他一个字才说出口,Chris已经慌乱地挡到曹郁宁前边,磕磕巴巴道:“知、知知知,你要信我!Rich不、不会做这种事的!一定不是他!”

    曹郁宁脸色非常差,他拽住Chris的胳膊,把他塞到自己身后,直视着谷知,道:“我虽然愚忠,但绝不会害人性命。”

    谷知当然知道,他冷眼旁观曹秘书近十年,打心底里憎恨他防范他,却也因此更清楚他的为人。他只是心里堵得慌,急需一个发泄口而已。可是排除了曹郁宁……,谷知感觉心脏都要裂开了,他瞪向Chris,近乎目眦尽裂。

    Chris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拽着曹郁宁的袖子哆嗦。

    谷知胸口起伏剧烈,他早该猜到了,窦建安的左膀老沈右臂小曹,年轻的那个不顶用了,自然是要派出识途的老马了。

    十年前沈秘书还体贴地提醒谷知应该与昝霖解释的,那句话也犹在耳边——

    他看上去是个坚强的孩子。

    他看上去是个坚强的孩子。

    他,看,上,去,是,个,坚,强,的,孩,子。

    谷知不敢想对方的言下之意是不是在说“既然他那么坚强,伤害了他也无所谓吧”,但对方的行为的确是这个意思。

    很显然曹郁宁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按住Chris的手,拨通沈秘书的号码。

    他还未开口,那头便道:“我知你要问什么。”

    曹郁宁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

    沈秘书道:“对不起。”

    因为开的是免提,他这三个字被谷知听得清清楚楚。他怒极反笑,道:“道歉那么有用,谁还费劲去打911?”

    那头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沈秘书道:“谁说不是呢……”

    电话就此挂断。

    谷知猛地一拳砸在墙上,钻心的疼痛终于让他清醒一点;他道:“我不可能就这么绕过他们俩的。”

    Chris疲惫地点头:“我知道。”

    谷知转身就走。

    “哎!你干什么去?”

    谷知头也没回地疾步离开:“订机票回国!”

    这时主任医师从病房里出来,告诉他们二人老先生已经醒了,并要求见他们。两个年轻人进了屋,窦建安更虚弱了,竟还笑得出来,道:“谷知走了?”

    Chris几乎没有说话的力气,扶住眉敷衍地点了点头。

    窦建安的笑容里这才有了一些实质的内容,他稍显困难地偏过头望向窗外,冬天了,医院花园里的树也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最后一片叶子也在他的眼前飘落。

    “小环,你看,到最后还是我赢了……”

    曹郁宁听到那个名字,瞳孔蓦地收缩一下;片刻,他推了Chris一把,示意对方出去,看着那青年听话地带上门离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窦先生,您对沈爷爷的报复就是让他的儿子为你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手里还染上了鲜血么?您真的很可怕,如果我是谷小环,我也会宁死都要离开您。”

    窦建安不敢置信地睁圆眼睛,气得浑身哆嗦,仿佛怎么都想不到向来听话的秘书怎么变得如此犀利。

    曹郁宁不卑不吭地与他对视,轻声道:“谷知没来得及告诉你,三个礼拜前Chris和我上床了。您知道么,您那骄傲的小孙子,有名的花花公子,却甘心伏在我身下。”

    窦建安哆嗦得更厉害了。

    曹郁宁道:“我不清楚自己算不算是一名同性恋,但我会对他负责的,直到他厌倦为止。”

    “所以,请您安心。”

    他关上门走到走廊上,看到那小少爷以墙壁作支撑勉强站着,脸色煞白。他捏了捏Chris的脸颊,道:“对不起……”

    Chris两眼无神,怔怔地盯着他严肃干净的面孔,蓦地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谷知赶到医院已经是近三十个钟头之后了。

    方清承见到他,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打趴下先,又不解气似的将他揍得鼻青脸肿。

    谷知也丝毫不躲闪不还手,静静地挨完打,问:“阿霖呢?”

    方清承脸色也不好,挂着两个黑眼圈,浑身充满了阴鸷的气息。他从小就是过于聪明的人,三两下便搞清楚事故的来龙去脉;只是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却也无可奈何,没有证据,肇事的醉驾司机现在还在昏迷中。

    “病房里。”他道。

    这时候方明朗却急匆匆喘着气跑过来,一边叫道:“哥!哥!……啊,谷知?”

    方清承扶住他的肩膀,道:“别慌,怎么回事?”

    “刚才阿霖喝水的时候打破了杯子,我、我怕他想不开怎么的,赶紧把碎片都收拾掉扔到外面去,没想到回去一看他人就不见了……”方明朗抱着他哥的手,内疚地垂下头,“对不起,我没看好他,才换我们守夜就……”

    一夜未眠的方清承觉得眼睛都疼了,他揽住方明朗,道:“哥没怪你。别急着自责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他。”

    方明朗瘪了瘪嘴都快愁哭了:“可他会去哪里啊?”

    方清承瞥了谷知一眼:“想想看,所有有可能的地方都去找。暂时别告诉李叔叔和李泽钦,他们已经够累了。你给李叔叔打个电话,就说我们带昝霖出去散散心,一会儿不用过来了。”

    方明朗大事都听他的,当即就答应了,转身回去拿手机。

    方清承又狠狠踹了脚谷知,道:“我什么都没说,他到现在也以为是个意外——其实根本就是人为的对么——你那个跟太上皇似的爷爷,可真是了不起。”

    谷知颓唐、茫然地从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站起来,只是低喃着:“我、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你不知道?”方清承到方家后修身养性二十多年,一朝回到童年没人收养时的脾性,戾气上涌,又踹谷知,“最了解他的人不该是你么?连他几乎崩溃得想要去死了的时候会到哪里去你都不知道?”

    谷知给他几脚踹懵了,六神无主了好一会儿,忽然霍地站起来,道:“我、我我想起来了……”

    方清承最后踢了下他的腿:“还不快滚。”

    谷知确实想起一个地方,但他回忆起那里就心惊肉跳,一路狂踩油门赶到郊区。

    十七岁登过的山顶,昝霖果然那里坐着。

    黑发的青年穿得极单薄,左手还缠着绷带,外面只披了一件大号的风衣,越发显得空荡荡,谷知生怕他就这么飘走了。

    谷知还记得那一天也是个寒冷的日子,山顶上狂烈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昝霖慢慢地跪下,蜷缩着,以一种卑微而倔强的祈祷的姿势,跪在天地之间;他小声地啜泣起来,道:“我感觉离深渊越来越近了……再往前一步,只要再往前一步……我就能够回到深渊里了……可我不能去,我得活着,我还没有资格去死……”

    当时谷知不明白深渊是个什么鬼东西。

    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

    但他想起这两个字的同时也立刻回忆起在三院等沈医生那个当儿,坐在他身旁的小男孩,说他身上沾着深渊的味道。

    ——不同的是,对于那个男孩子来说,他的“深渊”是未知、荒芜的,他不知道穿越边缘进入深渊究竟是更好还是更坏;但昝霖的“深渊”虽然同样荒芜,却是已知的,已知它不仅更坏并且是已经坏到最彻底的地方。

    谷知上前两步拽住了昝霖的手腕,把他整个人箍进怀里,这颗心才算放下一半,他真的快怕死了眼前这个人冲他凄惶地笑一笑然后就跳下去了。

    “阿霖……”

    昝霖靠在他的胸膛上,声音很低,带着一点鼻音:“谷知,我很想你……”

    谷知抱着他,连声回答我也很想你。

    “我很怕,我的脸上都是血,老妈的,流进我的眼睛里了,很疼,”他直直地望着山涧,神情庄严而肃穆,说话却语无伦次,“我拼命地喊着我妈,可她听不到,她给我讲了个笑话,你知道么,她叫我好好活着,你说好不好笑……可是,然后,然后我听不到她的声音了。我从此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昝霖道:“谷知,我没有妈妈了。”

    谷知的心都揪在一块儿,他根本说不出那些没用的安慰的话,只能紧紧搂着他。

    昝霖却浅浅笑开了,仿佛果真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道:“我十几岁时,看不到我的未来,‘深渊’让我割腕、流血,它想带我走……但你也听过那些话吧,我妈说我是她生命的支柱,是她能直面挫折的动力,我、我不能这么去死。虽然我活着也并没有意义。

    “我从懂事以来,就不断地听我家人说我那死鬼亲爸怎么伤害我妈,然后他们告诫我,千万不能伤了她的心。我总是在不停地被嘲笑、被指责、被放弃,你们都不要我了,只有‘深渊’会无条件地接纳我;因为我和它一样,都是黑暗的。……可我不敢就这样一了百了,我不能伤害别人。

    “我本就因为我妈希望我活着才努力远离‘深渊’的。”

    “我妈走了,我怎么办?”

    昝霖抓住谷知的指尖,仓皇地望着天空,道:“她为我活了一辈子,死都是为我死的。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好好活着。”

    谷知颤抖的手不敢松开昝霖,这一瞬间他只知晓不能放手让他当真去了那该死的“深渊”。

    他不停地吻过青年的眉眼、鼻梁、嘴唇,不停地告诉他,我还在,我陪着你。

    昝霖的声音更轻,迷茫得像个婴孩:“你总是丢下我……”

    “没有没有,我没有。”谷知捧着他的脸,“真的,再也不会了,你赶我走我都不走。”

    “嗯,你别走。”昝霖道,“我不想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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