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前尘往事
小说: 重生之翰林风月 作者:扶风浪笑 字数:2558 更新时间:2019-09-21 10:10:16
宋晏白闻言沉默了许久。
初筱不便打扰,带着张家小孙儿出去玩,承诺着一会儿到了街上给他买糖葫芦。张家孙儿“咯咯”地笑起来,那声音有点滑稽,像只小鸡仔。
宋晏白回首遥望一眼,只见他的女使瘦削而挺拔的背影和小男孩一蹦一跳的身影。
“我们这个时代,有贵族;有奴隶;有些人生来就站在皇权之下,受其庇护;有些人到死都不能脱离军籍,注定要上战场当炮灰。这个时代,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局,已经定了,每个人各站在他高低不定的位置。我不知道谁为了我而牺牲,我也不知道将来我会因为谁就断送一切,所以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尽我所能找出我想要的真相,保护我爱的人,使更少的人受到伤害。”
张氏浅浅一笑,道:“以前公子也对老身说过,君子立于世,应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宋晏白道:“我不比我哥哥,我不是君子,没有这么伟大。我立于世,难免问心有愧,但我想,我到底算不上一个‘小人’也就是了。”
“老身这一辈子呀,实在有愧于天地。”张氏似有所感,低声道,“二公子请听老身言。”
宋晏白知道此刻她要说的藏了一生的秘密有多重要,甚至有可能危害到张氏的生命,他起身一揖到地,态度恭谦道:“婆婆请讲。”
张氏道:“自古以来,新君即位,次年改元。公子可知是为什么吗?”
宋晏白道:“礼孝之制,本应如此。”
张氏道:“对,这是在告诉天下,君主之位,乃遵循天道,顺从正统,也在表明,此君自身的‘敬’‘谦’与‘孝’。那你可疑惑过,为何官家登基之后,不曾改元呢?”
宋晏白点头道:“这我倒是注意过这个问题,但想必您也听说了,我前些年从树上摔下来,磕破了脑袋,自那之前的一切过往悉数忘却。就算曾经听身旁的人提过缘由,也记不得了。更何况,想来这也是上层的辛秘,不会轻易让外人知晓。”
张氏觑着目,仰头望向渐渐升高的太阳,微微一息。
“不改元,也是他登上帝位的代价。”
“官家?”
“对。”
“先帝的意思?”
“嗯,是羞辱。”
“羞辱?”
“那还得从泽嘉文皇后说起。”
泽嘉文皇后闺名芫苏,与先帝是青梅竹马,二人从小相伴成长。
先帝乃嫡长子,加冠以后名正言顺地入了东宫,同年,迎娶芫苏为太子妃。婚后三年,芫苏生下一女,即后来远嫁大理的景铄长公主。封后以后,芫苏再诞一子,便是前废太子了。这以后芫苏的身体大不如前,总是病着,后宫诸事也多是由淑妃与贤妃携从管理。
芫苏就这么拖着时好时坏的身子,在神武二十一年初崩逝。
之后淑妃继任皇后,而赵衎正是淑妃的独子。
庆平元年六月,赵衎娶贤王妃;庆平二年,贤王妃与侧妃杜夫人先后怀胎——这以后的事宋晏白是清楚的,此处就不加以赘述了——直到庆平三年九月初八夜,杜夫人诞下一女婴,而贤王妃则生了一男丁。
“等等,”宋晏白觉出其中不对劲,“我所见所闻,卷宗所书,皆是贤王妃生下沅汐郡主,杜皇后才是当今太子的生母。”
张氏亦不可置否。
“您是想告诉我当年二人子嗣做了交换。那、那——”宋晏白几乎说不下去,“此事,何人所为?”
张氏直直地望入少年的眸中,由不得他躲闪。
她道:“官家。”
宋晏白瞠目:“官家?”
张氏语速缓慢,语气坚定道:“官家。”
“为何?”
“你不知,贤王妃是官家费尽心思才迎娶到的女子,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倾心于她,只是因为,她有一张与泽嘉文皇后十分相似的面孔。”张氏浑浊的眼睛中淌下两行泪,嗟叹道,“世人皆不知哪!”
宋晏白捂住嘴,几乎舌桥不下,久久不能言语。
庆平元年,懿王迎娶懿贤王妃。
庆平二年,贤王妃与杜夫人孕珠。
庆平三年六月,先太子赵玙因失德被废。
庆平三年九月,赵昂与沅汐郡主诞生。同日,沅汐郡主殇。
庆平四年十月,懿王赵衎主东宫。
庆平九年初,先帝驾崩。太子称帝,未改年号。
…………
张氏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拂面,抹去泪水,柔声道:“今日之事今日言罢,明日就统统忘却了吧。老身只想告诉二公子,大公子身兼重任,不可与人言说,还请您莫要再纠缠,便由着他回护,多少还能让他心安。”
一些前尘往事,倏然涌入脑海。
真正的宋晏白被押解至皇宫,跪在赵昂脚边。而那个少年已然是高大挺拔的男人模样,居高临下,神色倨傲,问:“老三有什么值得你为他付出所有?朕不可以吗?”宋晏白心知肚明,他此番被擒,是死路一条,有去无回,因此也不低声下气地求饶了,反而抃笑出声,啐了声骂道:“杂种。”
“二公子,您还好吗?”
张氏见少年目中蓦地噙满泪水,十分痛心的样子,不由地担忧起来。
宋晏白哽咽了一下,勉强道:“不,我没事。我想……最后再问您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太子,是官家的孩子吗?”
张氏的面色骤然苍白了许多,她只是静静地回望着宋晏白,苍老的脸上尽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怜悯。
宋晏白想,他知道答案了。
他只是在那么一瞬间,觉得很心疼罢了。
宋晏白回到东宫,面对赵昂,都不知改摆什么表情。
他从前读《越时歌》这本小说的时候,明明是升级流爽文,男主角也的确是一路披荆斩棘,所向披靡,然后走向人生巅峰,但他总莫名觉得书中的赵昂即便权力在手、美人在怀,他却是最孤独的那个人。
原本他以为是作者不擅长描写感情戏,以至于让人产生一种无人能走进赵昂内心的错觉。
现在想来,并非如此。
“殿下睡着了吗?”宋晏白一边逗弄着海东青,一边问。
王荇点头道:“方才说要等公子,翻来覆去不肯歇息,此刻总算酣然睡去。”
“真是小孩子脾性。”宋晏白笑了笑。
王荇收拾着海东青的小房子,道:“公子有心事?”
宋晏白倒是没否认:“这人的心性岁岁长,烦恼总是要越来越多的。”
王荇鼓了鼓嘴,招呼着小圆儿回窝,一面道:“公子是为了太子殿下烦恼?”
宋晏白听他这么说,倒觉得稍稍松快些,强笑道:“就属你机灵。”
王荇憨憨一乐:“那公子,若无他事,奴婢就先退下了。”
“去吧。”
宋晏白独自坐了会儿,让海东青回去休息着,自己则悄声走进內寝,见赵昂果然四仰八叉地现在熟睡中。
他和衣躺下,伸出食指细细描过赵昂的五官。
——宋晏白想,他每日都陪伴在这孩子的身旁,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越发地脱去儿童眉目,长成俊朗的少年。这一切,不会因为他是谁的孩子而改变。
“对不起,对不起……”
他抵着赵昂的发顶,呢喃细语着。
“我从来没觉得你是什么杂种,真的。我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是你,只是因为我想对你好而已。”
他却不知,在他沉沉睡去以后,原本他以为该周游梦境的太子却睁开了眼。
赵昂缓缓将自己藏在枕头底下的手抽出来,他的手心,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削发如泥的匕首。
少年将匕首塞回枕下,就这么睁着双眼,一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