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白来到观月楼，傅工早已在二楼设了雅间，等候多时。

二人开门见山把事儿都说好了，傅工推给少年小小一盏桃花酿，笑道：“二公子请。”

宋晏白眼睛都睁圆：“我尚未成年，不饮酒。”

傅工道：“桃花酿粉红香甜，也能算得酒？”

宋晏白道：“傅工您这样的话，我可不放心将妹妹交给你啊。”

傅工大笑两声，道：“好，好，不逗趣儿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个女娃娃的。否则你哥哥那儿我也交代不过去啊。”

宋晏白抓住重点：“我哥哥？”

“啊。”傅工反应过来，“他从来没有与你说过吗？”

宋晏白懵了：“啥呀？”

傅工呷了口酒，美滋滋地咂了两下嘴，道：“看来你还真是一无所知啊。无人告诉你，那就我来说吧——

“槐江馆原来是前朝后主的别院，名曰‘鹿园’，占地约略四十亩，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十二年前，伯明加冠，鹿园的地契就是赠礼。后来伯明将其修葺、改建成书馆，从此更名‘槐江馆’。为了馆内藏书的妥善保存，一直以来都有着非持书牌者不得入内的规矩。

“槐江馆，一馆三阁，其中玉海阁收书、修书、缮写，云翎阁负责雕撰、膜勒、刊记，各配有二十五人。老朽不才，管理这两阁罢了。至于槐江馆内第三阁，珍藏善本孤本，二公子应当是熟悉非常的了。”

宋晏白皱起鼻子，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您想说的是我家的破茅阁？”

傅工嘴角一咧。

“所以您对我哥哥言听计从都是因为，他才是槐江馆背后的出赀者？”

傅工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还挺聪明。”

宋晏白持续呆愣——他单知道家里不缺钱，却怎么也没想到哥哥竟然这么壕——我哥突然成了大老板，我该作什么反应？在线等挺急的。

“等等，”二公子陡然觉察到不对劲，“这园子是谁送给我哥哥的？”

傅工乐道：“官家啊。唔，当年还是懿王。”

宋晏白：“……”

四十亩的大宅园，怕是个公园吧？宋二公子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何感想，嘴一张干巴巴道：“官家倒是舍得为我们家花钱。”

傅工表示不能再同意了：“历任淇奥侯与官家的情谊都颇为深厚。”

所以，皇帝无法交给他人去办的一些事，淇奥侯会接手？

宋晏白猛然想起前些年他时不时地去谢春阁，蔡氏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言辞。

她好像提到过哥哥将成为官家的“夜……”什么，——唉，说话只说一半是什么毛病啊！

宋晏白佯装不经意道：“傅工，您博览群书，可知自古以来君主身旁有什么秘密的机构？”

傅工斜睨着他，道：“二公子，你是话本看多了吧？早说了，你们这些公子哥儿，不要在瓦子听了些野史轶事就当真的。”

宋晏白：“……您这性子，挺跳脱。”

安排好王璆的事以后，巡视列府列州的准备也基本妥当了。

临行前游慕山还把二人叫到跟前，道：“天子受命于天，自当以天下为主，此行历览大越山河，民风民俗也应尽收眼底。民心所向，自然为一个国家筑起铜墙铁壁；反之，则倾覆容易。”

宋晏白拉着赵昂深深一揖：“学生自当谨记先生教诲。”

赵昂笑弯了眼睛，点点头道：“先生说得对，阿白说得都对！”

游慕山仍把他当个小孩子对待，摸摸他的脑袋，给他果子吃，然后让绿舒与王荇将他带出去玩耍。

宋晏白看看赵昂的背影，道：“先生还有话告诉学生？”

“来，”游慕山招了招手让他到自己跟前，拉住他的手，沉沉一叹，道，“你与我作师生，也有好些个年头了。”

“是。”

“太子即将加冠，有些话，为师觉得还是得与你说说。皇室子弟十五行冠礼，虽说加冠以后即是成年，但太子尚且年少，这两年还不会有什么风声；过两年若太子仍是这般性情，那情况又该大不一样了，我想，这些你应当都明白。”

老师说的宋晏白确实心知肚明，但他始终是不甘心的。他咬了咬嘴唇，道：“太子如若能够恢复心智，届时又将不是如今这局面了。”

游慕山从不反对这种可能性，但他考虑的更现实：“然而当下是太子偏爱你一人，对你言听计从，官家那儿，如何能安心？”

宋晏白哑然。

最初他入东宫伴读的时候也压根没想到赵昂会这么依赖他。

“此一行，官家是否交代给你任务？”游慕山蓦地问道。

宋晏白点点头：“安插在大理国的暗探，到时候我会与他洽谈关于大理的种种问题的。”

届时又将不是如今这局面了。“那你觉得官家这一步路走得如何？”

宋晏白忖道：“能成。只是对长公主太不公平。”

“所以为了家国大局，官家甚至能够牺牲儿女，一个你，更不必犹豫。为师只是希望你能收敛眉眼做人，莫出头。”游慕山目中满是怜惜，“这算是为师的一点私心吧。”

宋晏白从资善堂出来就被赵昂扑了满怀。

太子殿下这两年个子长得快，都到他的耳下了，但满脑子还是装不下正经事。

“阿白，先生与你说什么呀？”

“让我们此行注意安全，各地方的土壤气候都不同，仔细生了病。”宋晏白打着哈哈道。

赵昂搂着他的腰，一路粘着他回东宫，边走边说：“咱们把小圆儿也带上是吗？”

“好，带上。”

然则世事总是与愿相违的。

七月初十一大早，赵昂抱着在他怀里挣扎的海东青，一面打着呵欠，一面坐着小辇到丹凤门前，正准备上马车，忽然就愣住了。

宋晏白也是惊得瞪大了眼，他险些没把五官都皱成一团，道：“三皇子殿下？您……今日起得早啊？”

赵凛还是端着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目光嫌弃地乜斜着他，盛气凌人道：“父皇没有告知你吗，此次我与你们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