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宜的水温唤回了他的感知，林棽躺在浴缸里望着被热气笼罩的天花板，微茫的脑海中终于冒出了一个念头。

——以后，就不会这么悠然自得了吧。

仿佛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的看清了他的决定带来的后果。

随后，五感、神经、血液再次启动，暂停的思绪活跃起来。

寂静中他隐约听见了客厅里的白曜的声音，似乎是在跟谁打电话，重复最多的词就是“没事”“我会的”。

林棽往下缩了缩，热水漫过他的嘴巴，他想自己真会给白曜添麻烦，那家伙明明只想借住一晚，结果自己还要搅人清梦，真是不合格的东道主。

再往下，温柔的水流漫过鼻梁，他屏住呼吸，耳边只有自己放大的心跳声，那一刻他好像再次回到了深深的海域，一缕微光从遥远的地方落下来，只能照亮一方小小的天地，随着他不断的下沉变成指尖的一颗星点，如同镜花水月。

“林棽！”

手腕上强劲的力道随着哗啦啦的水声把他拉出来，他趴在浴缸边上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抬头看着半跪在面前一脸怒意的白曜。

“你……”林棽弯过眉眼，呛红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擅闯浴室不太好吧白叔。”

白曜心跳几乎飚到一百八：“你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我们都会帮你的，用得着寻死觅活的吗！”

林棽愣住：“啊？什么？”

白曜站起来低着头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握紧：“我……安丞逸、渺渺，我们都很关心你，你这样做对得起他们吗！”

林棽收了脸上的笑意，从浴缸里站起来，他浑身赤裸，白皙的肌肤上水珠源源滚落，湿透的黑发贴着他的耳鬓，此刻他面无表情，诡异的爆发出一股压迫感。

白曜平视他。

须臾，林棽扬起嘴角，无奈笑开：“你在乱想什么啊，”他走出浴缸，随手扯过架子上的浴巾围在身上，在白曜紧皱的眉头中说，“我没想寻死觅活，我只是——”

他顿了顿，像安抚小助理那样揉了揉白曜的头发：“你不用太担心，我有分寸。再皱眉你就真的成大叔了！”

白曜：“……”

等林棽依次向丛渺、唐姐、安丞逸报了平安，坐在沙发上喝了一杯热水，他才喘了一口气。

白曜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你的合同本身就不合理吧？这种情况下走法律程序怎么样？”

林棽捂着水杯，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点点星光，温柔无比：“霸王条款也是我当初自愿签下的，现在我解约，违反合同，付违约金也是应该的。打官司太麻烦了，能用钱解决的还是用钱解决吧。”

白曜盯着他：“违约金多少？”

林棽仰头望着天花板：“不知道，我没算过，等公司那边通知我……我估计应该几千万吧。”

白曜：“……”

他难以置信：“你签的什么鬼合同？！”

林棽偏头看着他，昏黄的灯光下笑意有些苍白：“不知道啊。”

白曜：“……”

他还想说什么，林棽却打了一个哈欠：“行了，这些事我心里都有数，时间不早了赶紧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赶飞机吗？”

“我推迟一天走。”

林棽回房间的脚步一顿，回头看着白曜，半晌长叹：“我都要破产了你还蹭吃蹭喝，资本主义也要讲点良心啊！”

白曜：“……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两人各自回房，白曜手机上的消息就没停过，一面是他的经纪人助理问他怎么突然要多呆一天，一面是唐姐丛渺关心林棽的情况，还有安丞逸的自我忏悔评述。

他一一回复，到最后轮到安丞逸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干扁扁告诉他：“林棽没事，也没想自杀。”

安丞逸的电话立刻拨了过来。

“小林真的没事吧？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白曜身心俱疲，感觉比拍一天戏还累：“没事，吃得好睡得好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

安丞逸却没有放松：“他睡着了吗？”

白曜抓狂：“我怎么知道！我住客房啊！”

“不行！”安丞逸吼道，“你现在去他卧室！和他睡一起！现在立刻马上！”

白曜目瞪口呆：“……”什么鬼！

那边安丞逸也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歧义：“我的意思是你过去和他一起看着点他，我很担心，也很害怕，他在压力过大情绪低落的时候很容易做出格的事……”

白曜呼吸一窒。

“我跟你讲过的，”对面的声音低沉又沙哑，“他不会自杀，并不代表他不会做，他知道自杀的分界线在哪儿，他会踩在那条线上，甚至去试探这条线到底有多深，什么程度才是临界点，他不会寻死，可他享受濒临死亡的快感。”

——我没想寻死觅活，我只是……

只是愿意享受死亡的过程吗？

白曜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冲向了林棽的卧室。

“林棽！”

蓦然亮起来的灯光下，林棽苍白的面容上凝固出惊讶和忐忑的神情，而他赤裸的上半身，鲜血潺潺。

白曜觉得自己心跳都停了。

「享受」

九月，日历已然入秋，而南方最热的季节还在持续。

一群人拍戏拍得欲仙欲死，连精力旺盛的白曜都被晒蔫了，也没精神去折腾其他人，林棽的状态反而更好了些。

“棽哥，你这体质够好的啊。”

林棽无语的看着抱着自己胳膊不撒手的白曜，他体质偏寒，即使是三伏天，也凉得跟冰水似的。

丛渺在一旁虎视眈眈瞪着白曜，时刻准备手撕了这个人。

他俩这么亲近的模样引起围观，白曜解释一番，然后所有人都开始对林棽上下其手。

“喂！你们放开啊！白曜你往哪里摸！”

丛渺：“……”不堪入目！有伤风化！

一行人闹了一会儿散开，林棽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对上白曜打趣的眼神有心想教训这家伙一顿，丛渺却急忙把手机递过来。

是唐姐的电话。

“林棽，内部消息，《Polar》可能要停拍了。”

林棽一愣，目光所及之处，已经熟悉起来可以打打闹闹的同伴们还欢声笑语，而不远处，导演似乎在和谁打电话，脸色阴沉得可以。

他避开白曜：“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