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完结
小说: 豢养 作者:桥松 字数:3923 更新时间:2019-09-22 02:37:14
吴子南死的消息是在半月后才传入寻舟耳中的。
那时寻舟随着沧昀去了北国。
寻舟猜想沧昀是知道的,而自始至终被隐瞒的,只有他寻舟罢了。
“你为什么不救他?”
北国不似赢歌,赢歌的冬阴冷又带着些许潮湿,北国的冬像在空气里藏了许多刀子般,寻舟闯进偏殿时,一阵阵冷风刮入,沧昀撇过头,却见寻舟蓦的抓着他的衣襟,狠狠的质问着他。
“我为什么救他。”
沧昀见寻舟一进门便如此质问自己,不由的怒上心头,但随之又是一阵心碎感,仿佛是有什么搅在心尖一般。
“我记得我说过,吸血鬼很难留下伤口,流血也是会疼的。”
沧昀的语气冷的像被冬日的水浸泡过一般,寻舟听的一颤,随之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
“那你又为什么要隐瞒。”
或许这大概才是他想问的,沧昀猜测这,寻舟有些咄咄逼人,他见沧昀没有说话,但眼帘垂下,眼里分明是带着些许奇怪的情绪。
“赢歌,还留着。”
答非所问,却是最伤人心。
寻舟呆滞在原地,随后又是一阵天昏地旋,他也不知道自己像个什么,物件吗还是连个物件都不如……
寻舟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话来。
“寻舟,你想要的是人情,可我给你的全部都是冷漠。”
我和你始终缺少在一起的理由,我甚至不知道我于你,究竟算什么。
沧昀绕过寻舟,步子迈的极慢,风吹的猎猎作响,他只觉有些冷,分明他早就没有人的只觉了,他突然停下脚步,身后没有动静,寻舟应该还没走,胸前空落落的,沧昀想去抱住寻舟,他总觉得这样会让自己暖和很多。
“这算是一刀两断吗?”
算是自此以后再无挂牵?
寻舟呐呐的问道,沧昀的背影很高,他声音放的轻,眼前雪花纷飞渐渐模糊了沧昀的身影,他或许是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寻舟转过头,他想他该离开了。
赢歌从未和他有过挂牵,他的影卫也早已被全灭,吴家大公子在那日以后就没了踪影,吴子南也死了,他身在北国,算是异国他乡,可就算他能回去,他还剩了些什么?
二十多年后,寻舟终于发现自己竟然活的如此落魄。
沧昀走的彻彻底底,寻舟在收拾行李时突然发现了吴子南给的玉佩,他拿出来时玉佩已不再是那日那般灼热,寻舟想起吴子南那日无端端的哭,又给了他玉佩,总觉得事有蹊跷,便细细的打量起玉佩来。
似乎只是普通的玉,或许是他多想了,寻舟刚要收下玉佩时,却摸到一块缺处。
寻舟清楚的记得,这玉刚到他手里时,是完好无损的。
或许吴家公子可以回答他的疑问?
寻舟迅速收拾好东西,他想他找到了回赢歌的理由。
我欠你一命,可来生太久,久到你我都说不清,倒不如现在还你。
寻舟觉得,自己似乎从未像今日一样狼狈,仿佛自己是被赶出来了一般,尾随的侍卫即便如往日般面无表情,但细节处总是与往日不同的。
譬如路途中的干粮总是要少一些,马车虽看似平稳但寻舟却知其中颠簸异常
或许是因为沧昀只说,让他们将寻舟平安送达赢歌。
赢歌一向湿冷,不似北国冷的彻骨也彻底,寻舟在车内反倒不如走着要暖和许多,再加上被颠的头晕,寻舟索性睡了下去,起初他睡的并不安稳,胃里一阵阵的翻腾,但后来马车好像是停了下来,只不过恍惚中他没有什么力气再去在意。
说来也怪,他睡着后反倒暖和了不少,也不那么难受,倒让他十分安心。
只是待他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正靠在别人怀中,寻舟下意识摸了摸衣袖,这才发现身上又多了件披风,坐起身来才看清,面前这人分明是沧昀。
“你……”寻舟张了张口,又缄默下来,车内只听见沧昀的呼吸声十分平稳。
“醒了?”
“嗯,不过你怎么在这儿?”
寻舟定定的看着对方眼眸,他有许多疑问。
“饿吗?”沧昀答非所问。
“我是在问……”
“寻舟,”沧昀打断了他的话,“随我回去吧。”
“理由?”分明是沧昀赶自己回赢歌,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是说自己没睡醒吗?寻舟暗暗掐了一下大腿,没感觉,果然是梦吗?
视线向下探去,这才发觉掐错了人。
“放心,不是梦。”沧昀轻笑,而后为寻舟系好斗篷,说道“寻舟,我总是怕有一天你就不在了我想留住你,可我也只能想想,因为我欠你一命,可我又不能用来生这种虚妄的话语欺骗自己,来生太久远,你我都不能保证什么,所以我想着这条命我还你此生。”
“你欠我什么。”寻舟像是还未缓过来,只呐呐的问道,片刻后又带着一丝不屑般问道“你找我,只是还债?”
沧昀取下别在寻舟腰间的玉,寻舟看见他的指尖有被灼烧的痕迹,而玉也在他的触碰下变得炽热起来。
“这块玉,本来应该碎在一个月前,但吴子南把它给你了,这本来就是你的心,算是物归原主,不过吴子南却为此而死,这一切因我而起,可无论你信或不信,我都不是只为了还债,我说了我的心里始终有你的。”
寻舟接过玉佩,又拉过沧昀的手,果然手中一片灼伤,他记得这东西应该很克沧昀的。
“我会死吗,我死了之后呢,你是永远不会死的吧?”
寻舟又问道,沧昀微怔了片刻才明白寻舟是默认了什么。
“你不会死,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不要我了,我会想方设法的随你而去。”
“为什么不是等我的来世。”
“这一世还未完,为什么总说来世。”
听那些影卫说,北国的新皇改了国号,迁了皇城,并且有意打压昔日功臣吴家。
沧昀终究是没有继承北国的皇位,分明他是可以一统天下的。
“我可是鬼,鬼怎么能当皇呢?”
当寻舟问起他时,他这样回答道。
回到自己的府邸后,看着那一大片枯死的草药寻舟才想起,自从当了赢歌的皇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这些草药,现在沧昀回来了,他也应该找点事做。
吴子南给的玉佩被他收入了锦盒埋在禁宫的某个角落里,他想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拿出来。
不仅仅是因为他知道了关于玉佩的真相,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沧昀时时刻刻的看着玉佩思索着等他死了以后怎么寻死,他有些自私的希望人也有来世,而来世他还会遇见这个人。
吴家公子似乎从来就没有放弃过让沧昀回北国的念头,即便那日事故让他昏迷了三年之久,在他醒来以后他的第一句话还是关于沧昀的,他应该早就知道了自己弟弟的结局。
想起吴子南寻舟又开始难受起来,吴子南是因他而死的,更准确的说是代替他死的,那日城墙之上,本来应该是吴家公子用玉佩解开赢歌与沧昀生生世世的牵连,而吴子南却代替他寻舟成为了所必须的祭品,因为他听他哥哥说过,玉佩就是寻舟的心,没有玉佩寻舟也活不了。
有风掠过寻舟嗅到了鸡舍花的味道,沧昀回来了。
寻舟放下手里的木勺,不用去看也知道药房的鸡舍花又少了不少。
“给你驱味的,不是当饭吃的。”
寻舟不满道。
“不管用来做什么,总是你特意给我准备的。”
沧昀将“特意”二字咬的极重。他似乎喜欢上了那些文人学士的衣服,现在到哪里都是一副文人墨客的打扮。
“又去了哪里?”
“禁宫。”
“去哪里做什么?”
或许寻舟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声调没由来的拔高了许多。
沧昀暗笑着看着对方分明在意的浑身都紧绷着还要故作随意的样子。
“你还记得我以前问过你,我们初次见面在哪里吗?”
“记得。”
寻舟暗自呼出一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个。
“你说,你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在意我的?”
“不知道。”
“撒谎,分明是很早就认识我了。”
沧昀不依不饶的说着,寻舟见他沉溺于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索性转身走开,只是脸上却越来越热了起来。
“近年的冬日越发暖和了。”
寻舟想着,却被沧昀拉住了。
“最后一个问题,小鬼。”
小鬼?
这个称呼真是好久不见呢,寻舟开始回忆起曾经的日子,待回过神来却看到沧昀格外认真的表情。
“你还欠着我回答呢。”
“什么问题。”
“你会不会想我?”
沧昀眼神定定的,显然他十分在意答案,寻舟撇过脸好半天才闷闷的说道:“你说想,那便是想了吧!”
斯人如彩虹,遇见了,就不要错过,寻舟枕着沧昀的腿,颈上一阵酥麻,他懒散抬头,对上沧昀的眼。
“你生的真好看。”
便是见了千千万万遍,他仍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还疼吗?”
寻舟拂开沧昀的手,转而紧紧的握住,仿佛他是易逝的流光。
“早就不疼了。”
“那时我不什么都不记得。”
“我知道。”
指腹摩挲着伤口,沧昀思起他初初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只被关在禁宫里整日撇着那些画像,无一例外的都是素衣白衫,他原该死在老皇帝的暗算中,可他终究没死,尽管他亦不知道缘由,而后 二皇子闯进来,陌生的气息令他万分不适,彼时他便知道自己是在等一个被遗忘的人。
“你为何不问我是何时想起你的?”
寻舟转了个身子。
“沧昀的身上有鸡舍花的味道。”
沧昀微怔,诚然,这个小鬼不喜血腥味。
“我倒是以为我们之间该有些默契。”
寻舟笑了一声。
“这不算默契?”
“不算!”
沧昀声音沉闷道。
“可我了解你,至少沧昀下嘴不会那么重。”
算是调侃,沧昀更加不满。
“昔日我与 塞人的交易,你分明是知道的。”
寻舟突然说起旧事,事隔许久,他终是以为有些事应当说的透亮些。
“恩。”
“父皇也是知道的?”
“恩……”
沧昀想了想,还是回答,末了又补了一句“不过不知道是你。”
“他一直不喜于我,自然这样不重要了。”
话语间有些落寞,沧昀明白,无论装的再无所谓,那都是寻舟的一个心结。
“不是不喜,是愧疚。”
猛然睁眼,寻舟看向沧昀。
“皇后向来与他相敬如宾,又怎会因为无端的陷害而加罪于你,不过是怕看见你,因为看见你,便会想起他朝夕面对国玺是你的心头血浸过的。”
倒是个好答案,寻舟扬起唇角。
“我被派去 塞扫除外患时,他只说此后让你离开皇宫,你以为是他偏爱二皇子,可其实是不愿你再经历亲手伤害幼子之痛。”
“那又如何,他已经成灰了。”
那 二皇子深知自己不会被送入皇陵,临死之际索性烧了皇陵,也绝了后人的念头给自己留个名声,便是千万年后千人死绝了,后人在书中总归要念着半分他的好。
“恩,都不重要了。”
沧昀也说,此时骄阳甚烈,他低头却见寻舟遮住眼,颧骨上扬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时隔经年,犹在梦里。
寻舟动了动身子,沧昀的腿脚有些酸麻,暗暗动了动腿,寻舟便起身。
“我饿了。”
“嗯。”
不解情意,寻舟慢慢向厨房走去,沧昀自然是不用吃东西的,他可不一样,一直不吃东西是要死的。
他想着,忽如针扎,只恍惚了一下便加快了步伐。
沧昀支起身子背靠着树,微微眯起眼,光影斑驳, 那少年正走在他的韶光里,每一步都是他漫长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