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拉”一下，许盛原本不耐的脸色顿时裂开。

他昨天其实注意了下方学那支笔，市面上很难找的牌子，亏的他还上网查了一下，看价格的时候吓了一跳，还真是1200！

当时还以为这小子在骗他呢。

这价格让许盛原本就不想买的想法更甚，于是当晚只草草浏览了下网页就关闭了，他老子是有钱不错，但也从来不会让他平白无故花这么多。

所以介于前一天李班导的训诫和许爸的声声讨伐，加上自己心里头也对摔坏了那么贵一支钢笔有愧疚，许盛咧了咧嘴，笑里面不自觉带了点讨好。

“最近我没钱……能不能晚点再给？”他说着顿了顿，试探性叫了句昨天从许爸嘴里听来的名字，“方学同学？”

他说起方学名字的时候，语气里有些孩子气的黏腻，声音软软细细，跟平时一点都不一样。

方学盯着他看了会儿，像在逡巡什么，注意到许盛嘴角的那点淤血，还有破皮，看擦痕像是磕碰出来的。

“那算了。”方学眼里光华流转，他动了动手中的笔，随意在草稿本上写下一个数字，“没钱是没办法。”

许盛原本听到他前面的话还欣喜，想不到这方学看起来高高在上，事实还有点人情味，可那后面附赠的一句令他所有的情绪戛然而止。

许盛僵硬着脸，转过脑袋，没再说话。

——这人不能多接触。

然而让许盛没想到的是，他这个想法在周末就被打破，自己和方学的联系反而更紧密。

高中的课程安排得紧，一星期得上六天课，等到了高二还会安排晚自习，学生们一周只有一天休息的时间。

临近夏末转入初秋的时候，天气还是比较燥热的，白天里有微风阳光，许盛周六晚上打游戏打到凌晨一两点，第二天爬不起来，硬是等到十点多才起床。

他从床上爬起，穿着拖鞋走到浴室里洗漱，又胡乱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后顺着楼梯往楼下走。

才走到一半，就听到客厅里传来许爸特愉悦的笑声，“要是我家那混小子能有你一半就很好了。”

另一道冷冷淡淡的，特耳熟的声音随后也跟着响起，“伯父高看我了，许盛身上也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那声音在说到后面时停顿了一下，就仿佛在思考措辞。

“欸！你可真别安慰我！”许爸对于这种话概不接受，一边笑一边说，“那混小子要是还能有你值得学习的地方，我可真得在家里贡尊菩萨成天拜拜了！”

话虽这么说，但许爸话语里的愉悦怎么也掩盖不了。

许盛听着，挠着头发在上面呲了呲牙，他可得好好看看是哪方神圣，竟然能把自家老头哄的是鼻子是眼的。

最关键的是，竟然还有人这么夸他！

几辈子都没有的事儿今个给碰着了，许盛登时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噔噔跑下楼就想给那说话的人一个知己的拥抱。

可当他看到说话的人是谁的时候，面上所有的惊喜和感动的表情顿时垮台。

“方学？！”

许盛惊叫出声，还没睡醒的朦胧眼放大，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正端坐在沙发上，和许爸交谈甚欢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儿？！”

今天的方学脱下学校里穿的校服，换上了一身灰白格子衬衫，外面还套了件小马甲，一眼就能看出都是舒服绵软的价格高昂的布料。

方学也抬头看到了楼梯上的许盛，面上柔和的神情继续放缓，他的脸逆着光，深邃英俊的五官如守望边界的高大古白杨，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感觉。

“中午好。”

他点着头，轻轻道了声好。

方学手上执着黑棋，食指与中指的比例纤长，极具骨感和美学意味的手在棋盘上落子，方寸之间黑白罗列，如天上星河之造势。

许盛忍不住就看着那手发了会儿呆，心里有些恨恨的。

而许爸坐在方学对面，看了许盛一眼，嘴上边带笑的说着话，手里头也不含糊，白子落下去，又吃了方止一颗棋。

“兔崽子，见着你同学也不打声招呼？”笑眯眯从棋盘上扣下一颗黑棋，连续险胜三局，许爸这会儿开心的连骂许盛的功夫也没了，像是想到什么，又说，“你小子不是也会下棋吗？快过来，和方学下一盘试试，正好我去做饭。”

许盛还没说些什么呢，方学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用了伯父，今天是我唐突叨唠了，改天再来拜访。”

“这话怎么说的？”许爸将他强行按回沙发，又用眼神逼着许盛过来坐下，“我和你爸啊，一见面总得吵架，从大学开始就这样，你倒好啊，和你爸一点也不像。”

许盛被他爸瞪得才不情不愿的把步子挪了过来，嘴里接过话茬，“说的跟个你和谁能不吵架似的。”

他嘟嘟囔囔的声音挺大，换来的是许爸一拍头。

“打我干嘛？！”许盛捂着脑袋躲远了些，他也就在老头面前能安分点，脸蛋看上去挺斯文，没了平日张牙舞爪的做派，“同学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啊！”

许爸一嗤嘴，“你的小脸不早在初中就被丢光了吗？还怕没面子？”

方学就在一旁看着，眼睛里平静无波。

他光是单单站在那就显得优雅，再加上多年培养出的良好礼节，好像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盖过别人一筹。

许爸再和许盛互怼了一会儿就进了厨房，进去前还不忘说一句，“你们俩后辈就切磋切磋棋艺啊，互相讨教讨教也好。”

许盛翻了个白眼，视线却在黑子零星的木制棋盘上兜了个圈儿，瞬间就明白了自家老头的那点心思。

别人不知道，但许爸清楚的很，许盛虽然别的都不行，小时候却独独对围棋兴趣浓厚，而且还挺有天赋的。

他瞧这方学下的棋虽然步步到位，可到底没纵观全局，有些地方大概是被逼急了，下的毫无章法。

许盛心里笑了两下，就知道许爸这是要给人炫耀炫耀，这算盘打的可响，摆明了就是给人赶驴子当马上战场。

于是他也不废话，挽了腕睡衣袖子，坐下，冲方学挑高眉头，眼睛里满是肆意，“来一局？”

看老子不把你这狗屁全能的脸打的啪啪响。

方学唇线紧抿，眉头抖动了几下，看着许盛未赢就先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似乎是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说。

他只是坐正，把棋盘上的棋子扫干净，收入两碗棋蛊中，然后双手交叠，随意撑着下巴说道，“你先。”

许盛也不推辞，直接拾起白棋子，落下。

两局下来，许盛直接出了一身冷汗，他身子往后倒靠在沙发背上，又大大咧咧的撩起睡衣的衣角在脸上擦了擦，露出白嫩平坦的肚皮。

“你做人不厚道！”许盛咬牙切齿。

而方学霸依旧一副淡定高冷的表情，他一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一边垂下眼睛，只借余光打量着许盛白花花的，光是看上去就很柔软的肚皮，接着很快移开视线。

方学擦了擦嘴角，一边看着许盛黑亮的眼睛问，“我哪里不厚道了？”

许盛一听这话，登时把衣服放下，两条腿往地上一蹬，身子向前一凑，两只手臂已经撑在了棋盘两侧，形成强烈的威势感。

“你这叫不会下棋？！”

他说着，脑袋往下边一杵，用下巴示意对方看那棋盘。

棋盘之上方格遍布，刻线交错纵横之间几乎只见黑棋，而许盛的白子，大概就和他惨不忍睹的成绩一般，被方学打击到只剩下残兵败将，溃不成军。

两局都是如此，和许盛预想的一点不一样。

而方学却没垂眼去看，他的目光一直定格在许盛这张离自己只有几厘米的脸上，发现他眼睛黑亮黑亮的，鼻子也生的很秀气。

这棋桌太小了，两边相隔的距离不到一米，许盛的动作要是再大一点，就能直接吻上方学嘴巴了。

许盛鼻孔里吐出的气息就洒在方学面庞，温热的，让他几不可查的眯了眯眼，鼻间满是沐浴露的香味。

“你这沐浴露在哪买的？”方学突然问。

“出门左转那小超市，怎么了？”许盛跟着下意识作答，依旧维持着强压方大校草的姿势。

“很香。”方学说着，身子也抬高了些，他俊美的脸庞朝许盛凑过去，然后面无表情的将脸埋在了许盛肩头嗅了嗅。

“卧槽你干嘛？！”被方学动作吓了一跳，许盛一手推开了他，自己跟着倒向身后沙发，一脸惊魂未定。

被推倒的方学没说话，只是看着许盛惊魂未定的表情，心里躁动多了几分，舌尖在口腔里绕过了一圈。

他暂且还没弄明白这感觉是什么。

半晌后，许盛缓过神，像是意识到什么，指着方学就开始叽歪，“你他妈是在转移话题吧！”

方学：“……”

见方学不说话，许盛以为自己猜中了，立马一副被奸佞小人迫害的样子，“你怎么就知道在别人面前装好人！还故意输棋讨好老头！”

方学只顾着把茶碗里的茶水喝完，“这只是晚辈对于长辈的礼节性问题。”

“那我还比你大一个月呢，你怎么不让我也……”

‘赢两把’这三个字说不下去了，许盛喘着气，回过神来的时候，忍不住为自己没脸没皮的想法臊红了脸。

“你不行。”方学摇摇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方学的声音平淡得可以。

“操*你妈！”

瞧着许盛被气的通红的脸，眼睛蒙上了一层光，就好像是秋天原野上被水浸泡过不久，出水后油亮又黄澄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