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天回到学校，许盛一进教室第一眼就看到自己座位旁的方学，他还心心念念着昨天许爸在饭桌上说的事。

把书包往位子上那么一放，他身子朝方学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欸，昨儿老头说的话你都别理啊，可别管着我，这样咱们两个人都能自在一点。”

他的语气难得没有浮躁没有轻浮，而是用一种极温和的淡淡语调，准备与方学进行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

许盛管这叫先礼后兵，软的不行再来硬的。

可方学霸似乎并不太想领情，只是掀开眼皮扫了许盛一眼，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有着冷冽有着平静，他看见许盛那张凑到自己眼皮底下的脸，桌下的腿动了动。

张开薄唇，浓郁的薄荷香混杂着干净清新的沐浴露香气萦绕鼻尖，许盛整个人差点又被拉入属于方学的世界，“我不认为普通同学间的这种并不能带给我任何益处的谎话，会比一个长辈的委身请求更重要。”

他说着把身子往后退了退，手中的课本往后翻了两页，面容俊逸沉静，安静的姿态简直就像是一副泼墨画卷。

可嘴里吐出的话却让人咬牙。

许盛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余光正好瞥见窗外的李班导正在走来，立马撤回身子，正襟危坐的端起了化学书开始装模作样。

上午的时间在枯燥乏味的授课声中流逝殆尽，许盛在第四节课时已经忍不住趴在桌上睡了，老师看见也懒得管。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方学就同第一节课状态一样，白皙俊美的面容波澜不惊，视线一直追随着黑板上板书的走向，同时手中的笔也在不停记载运算着复杂公式。

切，好学生。

许盛嗤了嗤鼻子，心里掩盖了羡慕只剩不屑。

“我说，你真不同意我早上那话啊？”

许盛中午在外面和朋友一起包了饭，而方学是家中会有佣人送，在走出教室时，许盛扒着门框回头看了一眼，对方正在打开饭盒。

里面新鲜的菜系好像都没有重样，许盛咽了口口水，看他动作优雅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才张嘴问道。

敏感察觉到许盛炙热的视线，方学的睫毛几不可见的动了动，然后道：“下午别睡觉了。”

这样子摆明是管定了人了。

许盛眯着眼笑了笑，“成，那你也好自为之吧啊，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儿可别赖我！”他说着，踹了一脚门口的垃圾篓，走了出去。

方学再抬头时只看到许盛逆光而行的背影从窗外经过，消失在断层的密叶之中，秋日里的树影婆娑，卷走了夏天的烦闷。

许盛说的好自为之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方学单肩挎着背包，走在学校前往后门的小道上，他一只手揣在兜里，白色的校服和宽松的校裤被风吹的鼓起，隐约可以看见他脖子以下的有力骨节。

“有事吗？”

他抬起手看了看腕表，离放学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方学面前正站着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卷着裤腿打耳钉，嘴里还叼着烟，根本不像学生的样子。

“没什么事儿，就是想见见这传说中的总稳拿第一的方家少爷而已。”带头的一个个头过一米八的寸头说道，他斜叼了根烟，眼睛在白雾萦绕中眯起。

和寸头相比，一米七五的方学简直就是身姿羸弱，被风一吹就倒，压根不够看，更遑论对方还不止一个人。

方学一手攥紧了背包带，面无表情的将手插裤兜里，开门见山道：“许盛叫你们来的？”

“你他妈管谁教我们来的啊？！”寸头上前了两步，本来确实是和许盛有些交情的，替他担了这事儿，他也没想把方学怎么样，就打算口头威胁一下，应了许盛的意，可现在对方目中无人的样子着实让人恼怒。

他忍不住一把推搡在了方学肩头，将人就这么用力一耸，推到了墙上。

方学倒是不在意，拍开了寸头的手，又掸了掸肩头莫须有的灰尘，照旧是那副目空一切的表情，垂下脑袋看了眼脏了的白鞋，“你告诉许盛，这技俩没用。”

“你这命令谁呢啊？！”寸头把嘴里的烟屁股抽出，往地上一掷，用鞋碾灭了最后零星的亮光，恶狠狠看着方学。

方学仅仅是从他脸上扫过，眸色冷淡，却有强烈的上位者感如同一座大山施压而来，寸头忍不住有些恐惧。

可等他再看时，方学便又是那副平静无波，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表情了，仿佛之前的都是错觉，寸头心里头尴尬，手上的动作却快得很，一把揪住了他干净的衣领。

“你真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啊？”他说着，一记拳头袭上方学脆弱的肚子，那种拳拳到肉的感觉，在空气中迸发出浓重的暴力因子。

方学却只是一声隐忍的闷哼，弓起了腰背减小受力面，他甚至都无力还手，就如同光头所想的，压根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废柴。

“我和许盛的事和你没关系。”就算是被揍的生疼，方学嘴里吐出的话语依旧清晰有力，掷地有声。

寸头这下彻底忍不住了，暴脾气一上来，把人直接甩到了墙角，抬腿就在他腹部踹了几下，他气红了眼，一边踢一边骂：“方家少爷，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你们干嘛呢？！”

夹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许盛的声音从小径一头传来，语气里摆明了满满的讶异，还有一点子惊慌失措。

寸头被这么一吼，突然回了神，放下脚就从方学身边让开了，他准备朝跑过来的许盛说点什么，许盛却先发制人。

“不是叫你吓唬吓唬就得了嘛？！你这还真下手了啊？！艹！”一把将人挤开，许盛脸上倒是看不出半分见着方学狼狈的幸灾乐祸。

他看见方学躺地上喘着气，一口接一口的，声儿特大，跟个要呼吸不过来似的，顿时有些怕了，架着人家胳膊往肩上一扛，摇摇晃晃的就把人扶站了起来。

方学压根走不动路了，肚子里翻江倒海，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许盛身上，连裸露在外的手肘上都有瘀痕。

“我不是气不过嘛？！”寸头把脚直接蹬在瓦白瓦白的墙面上，许盛曾经帮过他大忙，他虽然只是个不读书的混混，但道义也还是讲的。

许盛睁大了眼睛，还没说些什么，脖颈间就被方学喷了热气，那柔软削薄的嘴唇就抵在他脖子上。

“有时间说话不如早点带我去医务室。”

“是是是！马上，你等着！”许盛听着这话立马给人应了下来，心里愧疚更甚，他根本没想到方学真会被打的，本来只是过来看看情况，结果却……好在他过来了。

“你现在别说话了，我带你去看看。”有些吃力的用手撑起方学高大的身体，许盛额上淌着细汗，越过了这些人，一步步往前走着。

“欸，要不要我帮忙……”寸头在后边问。

“我帮你大爷个卵子！”许盛压低声音吼了一嗓子，骂起人来的架势和他爸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寸头顿时消了声，成，这是他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