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刚来临的南国多数天是萧瑟的，这儿的天气湿冷，如果在秋冬时候落了一场大雨，那一定是裹挟着狂风的，能冷到人骨子里。

可现在，明明窗外艳阳高挂，许盛都觉得自己心里灰暗一片。

五点四十。

秒针滴答走过一圈，一声一声清脆的，砸在许盛的眼睛里，走廊里的白炽灯被人转亮，在地上投下了大大的深色的剪影，许盛抬头扭了扭脖子，眼眶发酸。

方学就在对面的医务室里，被医师叫呵着脱下衣服，露出精瘦结实的白皙臂膀，还有隐隐可见的腹肌，宽肩窄腰，性感的很。

许盛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起刚才的画面，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个死脑筋，对事拧不过弯来，进医务室之前还叫他要好好学习，搞的他又愧疚又觉得好笑。

算了。

许盛长叹了口气，身子向后仰倒，脑袋靠在了惨白如纸的满溢着消毒水气息的墙壁上，其实他这还是第一次叫寸头做这种事，没想到出手就碰到块铁板。

“真是日了狗了。”

恰好方学抹了药从医务室走出来，他一边拧开门一边把校服往身上套，身体线条的弧度极具张力的舒展开，每一寸肌理都透彻出言语无法表露的性感。

听到许盛突然自言自语的来了这么一句，他的目光忽而变得讳莫如深，犀利又狭长的眼仁被浓墨包裹，使得那张本就得天独厚的脸看上去更英俊。

“方学！”

没等方学说话，许盛在看到他出来时，面上表情已经十分激动，他从长椅上站起，想到对方的伤，又不敢随意乱动了，“那个……你没什么事儿吧？”

许盛说的时候，眼睛四处乱瞟，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没底气，只能心里懊悔，下次说啥也不能找那个傻大个了！

而方学只是淡淡扫了许盛一眼，黝黑的瞳仁里光色明明灭灭，他唇线紧抿，伸手将遮住锁骨的最后一粒纽扣扣好。

“比起这个，我现在更想听到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除了那件还能有什么事啊！

许盛清楚，他清楚得很，他先是闭了闭眼，而后睁开时已经有了妥协退让的意思，万般没想到，折腾了这一天结果还是逃不过宿命。

“只要你不把这事儿和李班导说，老子什么都答应你！”

许盛在心里头又爆了粗口，方学这人认的是死理，半点少年轻狂的情怀皆无，他有种感觉，就算自己再这么闹腾下去，对方也不会让步半分，还不如早早收手，免得之后事情闹大让两边都难看。

落日的余晖总算在方学的点头中拉下帷幕。

于此时起，这俩人从此就被拴上了结，这一段关系，愈放松愈能长久，愈挣扎就愈死紧。

许盛晚上回到家的脸色不知道多难看了，他连金毛扑上来的动作都没理，只是径直越过了在看新闻的许爸，挎着背包往楼上走去。

对于许盛的晚归，许爸也只是抬眼撇，看到儿子好好一个人的，啥事儿也没有，立马就把头扭转回电视机屏幕。

他已经习惯了，啥时候见人干过点正经事儿才叫稀奇。

许盛也确实没干正经事，回到家就泄愤似的玩了一个晚上的电脑，觉都没睡俩小时，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数学老师来了个突击考试，考试范围囊括了初中所学过的所有重点知识，意在看班里同学的底子。

试卷分发下去，教室里的双人桌椅全部移开了，五大组每组都只留容一人通过的小道，许盛和另一个同样是特座的同学不动，单人单座的在原位。

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考试，这对于许盛来讲是常事，何况就这地理环境而言，中间那一大组的右桌的试卷，简直就是明晃晃摊在他面前。

许盛压根没打算动脑，只是在考试的时候把大题随意看了下，胡乱写了几个步骤上去，又把一些简单的与函数无关的题写好，就坐在位子上打起了盹。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一直在玩手机发微信，中途抢红包的声音还响了一下，班里一些想作弊的同学登时支起了脑袋，看到老师走出教室，这才小声叽喳起来。

许盛也被这声音吵醒了，他撑开那双熬夜打游戏打到满布血丝的眼睛，然后把准备好的纸条塞进涂改带的盖子里，手一伸就放在了那男同学的桌上。

男同学接过，先看了许盛一眼，确定是给自己的，才打开一看，里面的米黄色纸片就掉了出来，展开后，上面潦草写着：选择填空，给我看看。

几十秒后，涂改带递了回来，许盛特兴奋的把盖子一开，卷起纸片一看，啥答案也没有，只有挺欠扁的几个字：我还没写完……

卧槽！厉害了我的大哥！

还剩二十分钟啊操！你跟我讲你还没写完！不想教就直说好嘛，跟个谁稀罕你答案似的！

他闭了闭眼，忍下心头一口老血，脑袋随意往边上一扭，正巧看见方学霸写完了停笔，盖好笔盖后就老神在在的坐位子上，一边揉着有些酸痛的鼻梁骨。

许盛一噎，看见方学换下的另一套校服，白白净净的一点污渍也没有，外边还套了件米色格子衫，不由得就想起了昨天的事。

他定起神看了看，这衬衫是长袖，把对方手臂上的青紫完全掩盖住了，突然就觉得心情一时复杂。

心想这人还是挺好的嘛。

否则被人打成那个样子，别说是李班导了，就连校长都估摸着得让他对着全校几千师生来一个自我检讨了。

不过现下可不是想这么多的时候。

许盛把心思收了回来，用余光撇着方学就在自己身侧，干净清新的气息如三月里暖阳，沁人心脾得很。

一个纸团立时飞到了方学眼前，落在他步骤简洁明了，条理却清晰有条不紊的试卷上，同时也落在他的眼睛里。

方学没拾起那纸团，只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许盛正把脸埋在手肘间看他，一双乌黑的眼里写下了恳请。

他犹豫了一会儿，在数学老师进来前一秒，把纸条纳入了掌心。接下来，他又趁数学老师站起来望后排的时候，打开纸条。

——选择填空，给我看看。

这字条大概是被人攥的太久，里边的字都有些糊了，他眯起眼才能看清楚许盛写了什么。

方学抬起头，又不动声色的把字条翻到背面，正准备照着试卷写答案呢，陡然发现这后面也写了字。

——我也没写完……

摆明了是两个人的对话。

方学略蹙起眉头，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他抿了抿唇，再对上许盛的眼睛时，选择直接掠过。

字条也被放进了抽屉。

这是见死不救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