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三天的连续大风降雨，南方的温度终于降下来了，早晨出门的时候，随处可见的是被清扫到路边的冰碴子，还有那刺骨的空气，把人逼得只想缩成一团。

许盛的座位是块风水宝地。

右隔垃圾篓，前着大讲桌，左临方学神，后边是大门，不可不谓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体。

所以在天气完全转寒之后，许盛再在这座位上呆了一个星期，成功的患上了小感冒，好在他还是个体质比较好的男生，如果换做是个女孩儿，估摸着早倒下去了。

可许盛还是有点小委屈，他以前是没坐过这风水宝地，所以不知道坐在这儿的人的心酸苦楚，现在体验了一把，感觉是真不容易。

人都是一种自私的群居生物。

为了生存而选择群居。

为了活着而变得自私。

所以就算是有人坐在这么个扎眼的位置，深秋时节里，也从来没人考虑过他的冷暖，每一次的开门，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不会去顾及着回头把打开的门轻轻合上。

寒从脚起，不关门的后果比开窗通风严重的多，尽管许盛穿了两条裤，可他天性体寒怕冷，从脚踝处往上走，都被风吹的凉飕飕的。

这冷个一天两天还好，可要是一个星期，乃至于更长的时间下来，就是平时再注重锻炼的人也难免中招。

课堂上，许盛再次吸了吸鼻子，感觉鼻水快流出来了，嗓子又痛的很，他却只能用手支住脖子，勉勉强强垂眼看到课本。

他的头不能过低，否则鼻涕会流，那太丢脸。

但等数学老师讲到最是抑扬顿挫时，他终于忍不住了，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捏住鼻翼后狠狠一擤，舒服多了。

不过，现在最让他苦恼的是，他不知道明天举行的校运会该怎么办了。

虽然篮球赛是过几天的事情，但照这个状态下去的话，许盛恐怕自己比赛那天很难保持最充沛的精力去打一场漂漂亮亮的战役。

抱着这样的想法过完了一节课，方学如前几天一般把笔记本递过来，许盛毫不客气的接住摘抄重点。

因为知道许盛对课上的氛围实在没兴趣，他干脆让许盛每回在课后都誊抄自己的笔记，这样重点的他也会用记号笔圈出，方便许盛看。

“函数的基本知识点你必须完全掌握，还有集合的基本概念，往年高考第一道题的必考。”

许盛笔下的动作飞快，字迹潦草，从方学这个角度只勉强看懂，他眯着眼，唇角红润色泽饱满，一点热水刚被送进肚子里。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方学的同桌回头放书本正好看见，心里头一阵唏嘘，他一边找着下节课要用的书，心底一边寻思，方学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可惜就是人太冷漠了。

许盛用纸头擤了把鼻涕，一边点头吱声，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上课没有再睡过觉，没有动不动说脏话，每一科的笔记都认真做好。

这些事情，早在以前的许盛看来，他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但如果是方学的话，那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吧。这人是个天生的聚光点，无论从才识还是长相，他总能把人的眼光吸引过去。

许盛深吸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些所认为的努力，放在别人眼里大概都是很不值得一提的，但是，如果方学真的能这么一直相信自己的话。

那他应该会愿意去更加努力，以成就一个更好的自己。

教室的门又被男生们打开，一个接一个冲出去上厕所，他们叫嚣着在走廊上奔跑，释放着面对整个青春的热情。

许盛却不留痕迹的皱起眉头，他倒是想现在过去关门，可面对总要回归课堂的几位，那扇门现在的开合与否，对他来说压根没有区别了。

冷风吹了进来，许盛嗓子颇痒，咳嗽了两声。

他试图把所有注意力转移到方学的笔记，那些遒劲有力的钢笔字体仿佛是被镌刻在书本上的一样，每一笔一划都如同水墨拓印，光是看上去就让人赏心悦目。

反观自己的，许盛看了看他的笔记，忍不住痛苦的皱起眉宇，感觉有了对比，再看一眼自己的都是对眼睛的侮辱。

正当许盛抄的好好的时候，方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后面，他高高挺拔的身形瘦削却有力量，整个上身微微曲起，与许盛后背紧贴。

他伸出一只手，直直掠过许盛的耳际，隔着一张试卷俯撑到了冰冷的桌面，另一只手同时架在许盛的椅背上，骨节落拓纯粹。

方学黑色的发丝是没有经过熨染的坚韧，浓密的头发带着芬香的气息，下巴看上去坚毅性感，显得那张薄唇也纯粹有型。

“你必须把字练好。”

方学说话时，嘴唇就凑在许盛耳边，喷出的热气暖暖融融的，把许盛原本冰凉的耳廓包裹在一片柔和里。

他的声音柔和悦耳，放映到许盛耳朵里清透响亮，那种嗓音极具质感，许盛只觉得自己耳朵里的绒毛都立了起来，刮的人心里痒。

“知道了。”许盛说话不敢回头，他们俩隔的太近了，近到好像只要他一转身，两个人的嘴唇就能相互碰触上似的。

“还有，”并没有立即起身离开，方学把身子压的更低，他的脸就在许盛耳侧，根根白皙的指节在试卷上圈点，“函数不是你擅长的，但你必须掌握它，这几道题的答案并不明晰，我待会儿会给你重讲一遍。”

许盛的脸一下子变得苦大仇深，“函数这种东西我就是不会啊！什么一次函数二次函数的搞得我头都大了！”

我又不像你，那么天才。

我只是许盛啊。

而这些话他只会放心里说说，因为许盛就是许盛，一个自尊心强过一切的人，所以就算有再多的人说他不好，他也要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所有人说：我很好。

方学的手突然落到了许盛肩上，力道不重，手却温凉，他从自己桌上随意抄起一张草稿纸摆在许盛面前：“那就把不会的转化为自己所有的。”

“什么？”

“记得你打篮球一贯的频率，你每一回起跳的高度，你奋力奔跑的速度，你的腰线在空中摆出的弧度，你带球过人的冲劲，包括你的指尖在最后距篮筐的距离……许盛，你想在校运会时拿下冠军吗？”

“当然想！”许盛一时间被说的晕晕乎乎，但在方学最后一句话尾音刚落，他的眼里便布满了光亮与憧憬。

当那个橘红色篮球被他纳入掌中，当篮筐因为进球而产生振动，当地面激荡的速率开始与心跳平齐……那简直就是一种最曼妙的声音。

冠军。

那对于许盛来说不止是冠军，更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那就先把函数这关过掉。”

下一秒，方学的话让许盛放飞的心瞬间落了下来。

“嘎？”

“你把这几道类型的题完全攻克，我在接下来的几天帮你训练篮球技巧。”全然不顾及许盛的惊诧，预备铃一打响，所有的同学进了教室，方学转身把门合上。

许盛才仿佛意识到，这时候他的周身都是暖乎乎的。

“你开玩笑的吧？”方学对自己有信心，可许盛表示，他对函数可真的没把握。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坐回自己位子，方学优雅的翘起二郎腿，清俊眉眼间唇角微陷，勾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摆明了很认真，注视着许盛的时候并非在质问，反而给了许盛莫大的力量。

——那是一种肯定。

许盛咬咬牙，突然就有了想去证明些什么的冲动和渴望。

“成交！”

他想追上方学的步伐，就算追不上，也绝不能扯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