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山，温度就没外面那么暖和了。

知凡一边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串，一边往回走着，约摸着到了一半的路程时，前面有些吵闹，听声音像是女子。

这下知凡顿时有些为难了起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避开前方的女子十分不便。

正想着呢，那边的人已经过来了，不等他多想，人已经到了跟前。

大概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人，那娘子和身边的丫头都愣住了。

还是丫头反应快，第一时间用身体挡住了自家姑娘，只是心里却还是害怕，脸色有些发白。

知凡并未探究她身后的娘子，因为之前就是低着头，倒也没有看见那娘子的模样，想来不会损害她的名节。

“阿弥陀佛。”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念了句佛语，知凡边退到了一旁，站在杂草丛里，背对着那娘子和丫头：

“事出突然，未来得及避开，还望姑娘见谅。”

“无事，麻烦大师了。”那娘子显然也被吓住了，虽然极力保持镇定，声音却还是有些发抖，纤细葱白的手紧紧抓着身前丫头的胳膊。

过了一会，知凡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轻盈的脚步踩过草地的声音。

他又等了一会，直到声音走远，才转身接着往前走。

原本走在前面的那娘子突然停下了脚步，她身后的丫头一脸疑惑：“娘子？”

“无事。”那娘子摇了摇头，回过头，从丫头肩膀上看过去，只看得到一个穿着老旧僧袍、身影消瘦的背影。

默默地看了一会，等人被杂草遮挡住了，才收回视线，然后微微叹了口气。

“娘子，您别叹气了，赶紧回去吧，被老爷发现就不好了。”丫头双手握住她的衣袖，摇了摇：

“还好遇到的是位师父，这要是遇到其他什么人，荒郊野岭的，出事了怎么办。”

想到那种情况，丫头浑身哆嗦了一下，更是催促着她快离开。

“知道了，你别摇，我头晕。”那娘子张了张嘴巴，想到那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有些害怕，扶着丫头的手快速离开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整条小路只剩下被踩倒的杂草，以及偶尔跳过去的虫子。

没多久，知凡的声音又出现在了不远处，只看了一眼，就转身回去了。

也不是他有什么心思，只想着人家一个娘子和一个丫头，两个女子独自在这里，别遇到什么事。

现在人走了，他也安心。

这边迟云渡病好了之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赵言德，两人去茶楼喝了一通茶水，听了几场说书，最后各自回家的时候，还意犹未尽。

坐在马车上，嘴里哼着曲子，迟云渡放松了身体，懒洋洋地靠着，一脸惬意。

旁边的小喜子见他心情好，自己也高兴，等车停住了，率先下去，扶着迟云渡下车。

或许是白天足够尽兴，晚上特别精神，怎么都不困，但迟云渡又不想看书，对着桌子上摊开的书沉默了半晌，最后铺了一张白纸，让翡翠进来磨墨。

脑海里并没有什么想画的东西，只是一时之间有些兴趣，提起笔画了几颗柱子，添上竹叶之后，看着右下角空荡荡的，想了想，画了个人。

一个盘腿坐在地上弹琴的和尚，大概是和尚，因为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他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

停下笔的时候，迟云渡盯着那张没有画五官的脸，猛地捏紧手中的笔，然后又慢慢地松开了，脸色苍白。

他大概是真的着了魔，老是想起那个叫知凡的和尚。

一把将还未干透的画碰到水盆里，换了身衣裳，带着小喜子拎着钱包去了春风楼。

春风楼里正式灯火通明的时候，隔着老远就可以听到里面的声音。

这个时候的夜晚，还是有点冷的，但站在门口的小姐却像是大热天一般，穿着清凉，虽然不至于露出身体的部位，却也和其他闺阁姑娘不一样，手臂若隐若现的，让人想一探究竟。

迟云渡快到门口的时候，又犹豫了，毕竟这里面真的是三教九流和不入流的人都有，只要有钱就是大爷，他这一进去，明天肯定要被人上奏折了。

“主子，回去吧，这种地方……这种地方……”小喜子哭丧着一张脸，看着前面的春风楼，仿佛那里是个吃人的妖怪。

抬起脚往前踏了一步，小喜子立刻拉着他，死活不肯让他进去：

“主子，走吧，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的。”

冲动也是一时的，这会吹了半天冷风，迟云渡发热的脑子总算是清醒了，抬头看了眼春风楼大门，正准备回去，却愣住了。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刚进去的那个人是太子殿下，身边陪着他的是明王世子秦茗，虽然他们换了一身寻常富贵人家穿的衣裳，但他还是认得太子的。

“主子。”

“走吧。”迟云渡任由他拖着走，却没回过神，一直想着太子殿为什么去春风楼。

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被这个疑惑困扰着。

在皇室长大的孩子，没有几个是真正天真的，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心思，只是从所有人懂事开始，都知道在他们上头有一个太子殿下，那把椅子上坐的，也不会是自己。

迟云渡对于谁坐上去并不想多理会，也没那个心思去去争去抢，或许以后上去的那个兄弟容得下他，就做个闲人，容不下，也不过是一条命。

正是因为这种想法，迟云渡这些年对学问没甚兴趣，天天研究些琴棋书画，总是被父皇说不干正事。

也或许是这个原因，太子殿下对他比其他兄弟晚好上一两分，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和其他人那么僵硬。

一直以来太子殿下的形象都是博学、温和的，却没想到会撞到他去春风楼。

迟云渡抱着被子一夜未眠，第二天起来，脸色憔悴，眼底的黑眼圈遮都遮不住，再加上才病好，看起来就是一副身体被掏空了的感觉。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迟云渡嘴角抽了抽，没有理会小喜子的惊慌失措，安心的坐在凳子上，让翡翠拿了些脂粉过来往脸上抹，遮挡一下。

毕竟要去上朝，这副样子去，回头肯定要被父皇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