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团内部关于收购某个购物中心的企划会议开了一早上外加半个下午，段浩阳的低气压也就断断续续持续了差不多一整天，黑云压城般的气场都能冲破会议室覆盖整个公司。

会议室所有人看到他那像要拆了公司大楼似的脸色，说话都是瞻前顾后如履薄冰。

特别是段浩阳的助理，会议全程时不时惊心胆战地观察老板的脸色，生怕这个嘴巴比刀子还快的老板下一秒就把他早上那一番“不如买个足球俱乐部”的言论搬出来。

不过幸好，段浩阳今天好像不爽得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一场无聊的会议开下来，他竟然少见的没有毒舌，甚至连意见都很少提。

也多亏了他今天格外的消停，会议比预料时间提前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平时开会多出来的这半个小时都是他断断续续开嘴炮群体嘲讽的时间。

段浩阳回到自己办公室，从酒柜里摸了瓶酒出来。

“段总。”

秘书在外面敲门，“会议记录给您整理好了。”

“进。”

段浩阳站在办公桌前往玻璃杯里加冰倒酒。

秘书踩着十厘米的高跟穿过地毯把会议记录放在了他桌上，瞟了眼桌上的酒杯，揶揄一笑，“段总您少喝点吧，不然回去不又得被闻出来了？”

段浩阳倒酒的手一顿，默默转身把酒瓶放了回去。

秘书在他身后露出姨母笑，心想等下出了办公室就发朋友圈，标题就叫妻管严老板的日常悲催生活。

酒杯里只有薄薄一个杯底的深黄酒液，段浩阳坐在椅子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问：“购物中心那企划，你觉得怎么样。”

秘书只是来给他送个会议记录，放下东西就打算回去整理他最近的行程，平时这类问题都是助理替他处理，没想到段浩阳会突然问她，想了想，正准备回答。

“算了，你回去忙吧。”

段浩阳侧身看向了窗外。

秘书：……

哦。

写字楼下是人来车往的街道，拥挤的人群车辆和对面购物中心鲜亮的logo，让这城市看上去繁华又忙碌。

段浩阳不喜欢关注别人，对观察人类也没什么兴趣，但就是喜欢坐在办公室从这个高度俯瞰楼下穿梭的行人。看着潮水般涌动的人流，好像就能让他烦躁的心稍稍安静下来。唯独今天却没什么效果。

他面无表情，心里却已经嘈杂到了极点。

离开市局已经过了差不多两年，他就这么过了两年安分守己的阔少日子。闲倒不闲，但现在的生活，是彻底跟刑侦这两个字无缘了。学了快十年的专业就这么荒废了，一个博士学位白拿了，他也不难过，不过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不是因为正义感，他自认他没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

他对惩恶扬善伸张正义不大感冒，甚至对陆辰齐这种老命不要也非得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心态嗤之以鼻。他学犯罪学，做刑侦的理由，至今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说实在的，放弃这个职业对他来说也不算是壮士断腕，只不过是换一种方式，继续他穷奢极侈的生活罢了。两年前说不干就不干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随心所欲的大爷有天再心回意转了回市局接着干，也不是多让人意外的事。

然而段浩阳本人看来，这却是无比艰难的一步。

是因为舍不得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吗？两年了，跟陈时雨在一起，安安稳稳的夕阳红式过日子，已经差不多成习惯了。

或者说，是因为其他……

手机猝不及防响了起来，段浩阳少有地，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而且还吓得不轻，拿手机的时候胳膊一抖就扔在了地毯上。

最新款的iPhone仰面朝天，屏幕里显示的来电人是“年老力衰”。

段浩阳在他宝座一般的椅子上思考了半晌，弯腰捡起手机，接通了电话，打开免提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浩阳，是我。”

陆辰齐疲惫的声音从听筒里飘了出来，“忙着呢？”

“我知道是你。”

段浩阳双腿交叠伸长在了窗边，“我一个打杂的能有什么事忙？倒是你，你知道你现在这声音听上去就跟昨天晚上在会所包了一打嫩模一样么？”

陆辰齐冷不防就被他噎了好一下，“不是，段总，我都不知道我几天没睡了，看在我殚精竭虑为你这纳税人服务的份上，不求你说好话了，至少咱这说话就好好说，别磕碜我行吗？”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再说了，我这每个月底都是负收入的，哪来的钱包一打嫩模？”说你自个儿还差不多。

“殚精竭虑？我看是挖空肾脏吧。”

段浩阳丝毫没把他刚刚的恳求放在心上，“说吧，打扰我日理万机是有什么事儿。”

陆辰齐：？？？

谁刚说自己不忙的？

但碍于这通电话的目的，以及段浩阳那张连鬼都怕的嘴，陆组长硬是把想骂的统统哽回了肚子里，尽量让自己显得和颜悦色：“这两天的事，谢谢你了。”

段浩阳流利道：“我做过的好事多了，不用谢，权当做慈善。还有别的事儿么？”

电话那头突然就没了声音。

段浩阳抬手准备挂电话。

陆辰齐：“我去查了监控，早上天不亮确实是有辆车突然出现，路口才会出车祸，出事的那辆是为了躲。”

段浩阳手停在桌前，没动，“我不是你领导也不是你爸，犯不着给我打小报告，没别的事我挂了。”

“浩阳……”

陆辰齐深吸口气，用豁出去了似的口气说：“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段浩阳呼吸和心跳仿佛都同时停了一拍。

“不能。”

他重重挂断了电话。

屏幕弹回主界面，段浩阳胳膊就搭在了一边，目光始终没从窗外移开过。

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看不出喜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在窗前坐了不晓得多久，他手机里的闹钟终于响了。

他看了眼表，已经五点了，是该去接陈时雨下班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