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的地方是一片破烂的民房，像是上世纪的残留物，只差在墙上写个圈起来的“拆”字。这是那持枪袭警的肇事司机的住处。

为了防止段少爷那没有千八百也有四五百万的豪车不慎负伤，陆辰齐把韩磊留在了车里。

一下车，段少爷英挺的眉毛果然一蹙：“这地方住的真都是人？”

“废话！不然还能是鬼？”

陆辰齐在黑暗中给他丢了个白眼，可惜周围没路灯，段少爷看不见。

段浩阳流利道：“那可不一定，你看这风水，背着山坡靠着臭水渠，黑灯瞎火，还没什么人气，一看就是个阴里阴气的地方，保不准里面住的是人是鬼，你们说是吧？”

陆辰齐：……

“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看见他吃瘪，段浩阳心情很好地冲前头一扬下巴，“带路。”

“这边。”

陆辰齐带着他走进连排房最外侧的单元。

进了楼道，段浩阳立刻又摆出了一脸的嫌弃：“连个电梯都没有，这是哪个纪元的文物。”

“这可是你自己说要来的啊，要看就将就点。”

楼道里回音重重，陆辰齐中气十足的话音仿佛能穿墙穿到顶楼去。

段浩阳没理他。

爬完三层灰尘弥漫的楼，段少爷觉着自己脚底能让普通人家吃几个月饱饭的高定皮鞋上瞬间多了一层厚重的土。

“到了。”

陆辰齐摸出钥匙打开了防盗门。

门一开，瞬间一股发霉的味道卷着土和灰扑面而来，和陆辰齐擦肩而过，径直扑在了段少爷深灰条纹烫银丝边印花的小马甲和衬衣西裤上。

段浩阳：……

“愣着干嘛，进啊。”

陆辰齐已经身先士卒摸了进去。

段少爷抱着胳膊做了三十秒的心理建设和五个深呼吸，抬起他金贵的脚迈进了面前这扇仿佛下一秒就要塌下来的门。

万幸，门里的情况并没有他想的那么惨绝人寰。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阳台和厨房都不大，像是硬生生从房子的空隙里挤出来的一寸二方地。柜子床桌椅都是用的陈旧的家具，但整间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有条不紊，除了客厅墙上的弹孔，和维持原状没有归位翻倒的椅子，所有地方都是干净的。看得出，主人应该是个很整洁的人。

段浩阳细致入微从天花板顶灯看到了地板夹缝，神情少有地专注。

陆辰齐跟在他身后，艰难端着平板用残了的右手打开资料：“这地方就是个公用帐篷，房东只收钱不看证件，这个司机在这儿住了快两年了，房东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说看起来是个老实人，描述的感觉跟杨兴业差不多。”

“然而这两个认真的老实人，一个横尸林中，一个杀人之后畏罪潜逃。”

段浩阳微微扯了一下嘴角，“这是在讽刺什么吗？”

“……”

陆辰齐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只说：“大爷您就好好看您的现场吧。”

大致转了一圈，段浩阳站在客厅中央，问：“人是从哪跑的？”

陆辰齐走到窗边推开窗，指了指外头：“诺，就这个逃生梯，人溜得比兔子还快。”

段浩阳缓步跨过去，顺着不大的窗户往外看。

这扇窗在连排房侧边，左手是停车的院子和正门，大门外就是灯火通明的马路。

“在哪跟丢的？”他问。

陆辰齐指向小区外：“出门往南边跑了，追他的特警说才追了两条街，人突然就在个拐角不见了，我们查了这附近的监控，但是摄像头覆盖率不高，跟丢了之后连影子都找不着半个。”他笑了笑，说：“搞不好真是个鬼，成烟了。”

然而段少爷并没有买他的账跟着开玩笑：“不应该。出了这片区域监控网很密，就算追丢了也不该没一点痕迹。”

“是啊，就是这点很奇怪。”

陆辰齐靠在桌子上打算点烟。

段浩阳立刻作出一副厌恶的表情：“你也不嫌……”最后的“脏”字还没说出口，话音戛然而止。

他在桌面上看到了一丝擦拭过后留下的水光，原本懒散的目光立刻凝重了起来。

陆辰齐很少见他这样，神经顿时绷紧了：“怎么了？”

“枪拿出来。”

段浩阳压低声音耳语般说着，指了指桌上残留的水渍，目光瞟向了主卧。

陆辰齐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发现他在看卧室里一人高的衣柜。

陆辰齐愣了两秒，突然意识到他在暗示什么。

搜查过这间屋子之后，他记得明明是上了锁的，那为什么桌子上会有水渍？哪来的？

人不可能从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不管是生是死，都会留下些痕迹。人是在两条街外不见的，又不是会飞天遁地，他能去哪？

难道是在刑警和特警离开之后，又折回来了？

陆辰齐背后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周围的气压极速下降，陆辰齐摸出枪轻缓打开安全扣，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卧室的衣柜前。

凶手有枪，段浩阳既没武器也没穿防弹衣，自觉站在了卧室门口。

陆辰齐跟他对了个眼神，左手拿枪，忍痛抬起右臂，深吸一口气，一把拉开衣柜门，枪口迅速对准了衣柜里面。

然而从衣柜里冲出来的，只有一股子发了霉的味道。

“空的，不在这儿。”

陆辰齐把配枪收回了腰间。

高度紧张的气氛烟消云散，陆辰齐觉得自己失血过多的头晕又杀了回来，有些脱力地靠住了墙。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段浩阳站在卧室门口，目光淡定，语气平缓，“不在这儿，那就是在两条街外。”

“你什么意思？”

陆辰齐抬眼看他。

段浩阳说：“活的找不着，就只剩死的了。”

陆辰齐刚烘干了些的冷汗又瞬间从背脊渗到了衣服上。

“不会太远。”

段浩阳闭上眼，贴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敲着严丝合缝的西裤。“警方在追捕，情况很紧急，但如果把人带走，拖的时间越长越容易出纰漏，再者让尸体出现的地方太远、太偏，也很容易追踪到凶手的来路。这附近是老城区，几条街内监控的漏洞很多，五……不，三个街区内，重点搜查下水道和垃圾箱，快。”

陆辰齐摸出手机，用几乎能快出残影的速度播出了一个电话：“喂，李局，有线索了，我现在需要点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