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的宾利开出别墅区地库，融进了浓厚的夜色里。段浩阳坐在后排，借着不怎么明亮的内置顶灯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平板里的电子资料。

残了条胳膊的陆辰齐坐在他旁边，睡眼惺忪，满脸的没睡醒：“我说段总啊，咱这大半夜的好不容易能在你那行宫里歇个脚，你就非得这个点去出外勤啊？”

陆组长打着哈欠，还不忘叨叨废话抱怨连篇：“不是我说啊，大半个市局都在外头跑线索。那小兔崽子比母狐狸还贼，反侦察意识高得一批，连个影子都逮不着，咱局里侦破效率那确实是没你高，但是技术人员大海捞针的功夫还是挺拿的出手的，说没找着人，那就是真找不着人，所以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而且你说你半夜出来不去提审那送货的，非得去找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凶手的肇事司机，这是不是有点驴唇不对马嘴呢？你说是吧，小韩？”

废话说完，他还不忘征求盟友的意见，伸长胳膊拍了拍驾驶座的靠背。

韩磊心惊胆战开着段少爷出席会议专用的四门座驾，崩着根弦整个人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完全没心思跟他说话。他甚至感觉拿着冲锋枪跟贩毒集团开火，都没现在坐在宾利里握着方向盘来的紧张。

这要是划了蹭了，把他当场击毙拿慰抚款给贴进去，怕是都不够糊个车漆。

寻求盟友无果，陆辰齐靠回了后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继续发表他的金言玉论，突然就听见段浩阳说了句：“晚了就来不及了。”

陆辰齐目光无意识间瞟了过去：“你说什么来不及了？”

段浩阳放下平板，抬头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陆辰齐，有时候我真想把你天灵盖敲开，看看里面塞的到底是不是个脑子。”

陆辰齐：……

“你他妈……”你他妈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

段浩阳轻缓地叹出口鼻息，打断了他：“你们调查的方向不对，这几起案子关联得错综复杂，直接混淆了你们的视线。现在的重点不应该是那个送货的，而是那个肇事司机。”

闻言，陆辰齐挑了挑眉，“为什么？”

侦查的大体方向是他决定的，这么被否定，他心里有些不对付。

段浩阳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十分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不必要的解释，但冷静了半晌，他还是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怎么就能确定，吴健包里原本装的一定就是甲卡西酮？”

问题一出，两个刑警的第一反应都是一窒。

韩磊从后视镜里观望了段浩阳一眼，看少爷心情似乎没有太差，斗胆回话：“查出吸毒经历之后吴健坦白了，他说他长期帮上家跑腿，这次拿到的东西是一种长得很像浴盐的粉末，是他没接触过的毒品，描述的外观和甲卡西酮很相似。”

“不对，等等。”

陆辰齐眉头一皱，终于反应过来段浩阳在说什么，“甲卡西酮是种粉末，如果不是上面事先告诉过他是什么，不吸进去根本不知道是‘白面’还是‘浴盐’……可是这跟侦查方向又有什么关系？不行，你这一说我更不懂了，你就说明白点吧，我这脑子还懵着呢，跟不上你日行千里的速度。”

段浩阳静下心，语气又恢复了平时那四平八稳风轻云淡的样子：“我在告诉你，吴健和杨兴业，这是两个看似简单，实则联系复杂的合并案件。”

陆辰齐沉默不语，认真思考着他话里的意思。

段浩阳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瓶绿茶，拧开喝了几口，说：“甲卡西酮，这是个引起你们高度关注的新型毒品，你们追查了两个月，迫切地想揪出背后的贩毒团伙，对吗？所以吴健一被你们盯上，就获得了极高的关注度。杨兴业的这个案子，虽说还没有真凭实据，但凶手却已经几乎等于确定了，只等你们把人抓到，这个案子就可以结了。而吴健，你们还没能完全撬开他的嘴，这个案子是未完进行时，你们自然就把重心放在了提审吴健上。”

陆辰齐皱着眉点头。他们的侦查方向还真就是这样。

他想了想，问：“那你说联系复杂，是什么意思？”

“你们把两个案子联系在一起的根据是什么？”段浩阳反问他，没等他回答，又问：“甲卡西酮，是吗？那又是谁告诉你，吴健的上家，就真的是你们追查了两个月的那个贩毒团伙？你们盯梢吴健，必定是在某个团伙里线人给了你们毒品交易的消息，而你们死马当活马医，只有去蹲点等人，抓到了人，发现货确实是甲卡西酮，于是就死脑筋地认为今天早晨发生的案子也是一回事？”

“段总你是说这个贩卖甲卡西酮的团伙，和吴健的上家，根本就不是一个？！”

前排的韩磊惊讶到了心跳加速的程度，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甚至冒出了汗，“可既然这样，吴健为什么要说包里本来的东西就是甲卡西酮？”

“为了让我们认为那个贩卖甲卡西酮的，就是他的上家。”

陆辰齐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嘴角不由自主拉起了个冷笑，“好一个算计。”

韩磊从后视镜里望了他俩一眼，还是一脸的不明白。

“假设卖甲卡西酮的团伙是A，吴健的上家是B。”

陆辰齐胳膊搭在窗框上，手指急躁地敲着窗框，“我们追查了两个月还没消停，A觉得再不作为，被一锅端是迟早的事，所以他们做了个聪明的决定——找替罪羊。他们买通了一个B的下线，也就是吴健，让他拿货的时候故意被捕，供出包里的货是甲卡西酮和他的上家B。他说的那二十万根本就不是什么跑腿费，敢情是封口费，和坐几年牢的辛苦费。至于咱们拿到的那个包，包里原本就没有毒品，A团伙估计跟他就没有过直接接触，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半路截胡的人。”

他心情差得暴躁，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把那妖言惑众的小兔崽子拎起来揍出屎来。

韩磊沉浸在天马行空般的分析里，根本没意识到他的情绪：“那杨兴业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陆辰齐头跟胳膊都疼得要死，半句话都不想再说。

“为了给你们足够的说服力。”

段浩阳看着窗外的夜景，慢条斯理地说：“吴健这边，你们从头到尾连新型毒品的影子都没见过，如果到时候火力十足开到人家老巢里发现就只是常见毒品，那你们自然会怀疑B会不会并不是那个卖甲卡西酮的团伙。所以，A给了你们一个吸甲卡西酮过量致死的，让你们笃定A就是B，B就是A。那场车祸是故意的，这个司机故意制造了车祸，好让你们能顺藤摸瓜找到他。而现阶段没有确凿的证据表示他就是凶手，最多不过是违法持枪，你们如果一直找不到他，那这个线索自然就是不了了之。”

他喝了口茶，嘲讽地笑了笑，“你们市局出来的，是不是都没脑子？”

陆辰齐：“段浩阳你？”

段浩阳瞥了他一眼，“想打架？”

两人剑拔弩张仿佛要在车里斗殴。

“陆组，段总，到地方了。”

韩磊及时停车打断了这两个人的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