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集团注册十年，一直走城市综合体的发展路线，也就是以连锁高端购物中心为主要产业。虽然比不上X市几个龙头企业出名，但南江广场在X市南有约莫六七座，尽管去年开始业绩就一直下滑，平日里购物中心的人还是不少。

市局刑警带队在写字楼门口拉起一圈警戒线，禁毒支队紧跟特警大刀阔斧杀进去扫毒，简直像攻城车开到了百姓家里，直接激起了千层浪。围观群众在警戒线外伸长脖子往里看，一个个恨不得能穿透面前围挡的警车把里面人的头发丝都看个仔仔细细。

段浩阳把陈时雨一路送上车再折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拍照的，录视频的，还有孜孜不倦议论的，嘈杂的声音让他不悦地脸色黑了不少。

好在工作日围观的人并没有太多，媒体在拍完照片后也被赶得差不多了，他快步穿过人群来到了警戒线外。

守在线里的几个刑警都是他见过的熟面孔，看见他立刻拉起警戒线把他放了进来：“段先生，好久不见。”

熟悉的人，熟悉的氛围，还有熟悉的场景。

时隔两年，他再次以协助调查的身份踏进警戒线的那一刻，忽然间有种像是静待多时终于遇到了多年不见的故人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他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两年前，那段焦头烂额彻夜不眠只为究明一个令人心服口服的真相的光景。

一切都那么熟悉，只是他现如今的心境和感受，还能和两年前如出一辙吗？他一时间也想不大清楚。

他扬了扬唇角，露出风轻云淡的笑容来，说：“是啊，两年不见了。”

不知是对他还记得几个小刑警的脸感到意外，还是对他把时间记得如此清楚而意外，几个刑警愣了一下，都有些揶揄地笑了。

站得最近的刑警笑着说：“杨队让把人都带回市局了，里面确认安全，陆组和杨队都在里头等你呢。”

段浩阳说了句“辛苦了”，从两辆警车之间穿了过去。

隔了个把小时，再次走进购物中心的办公楼层，已经是个人去楼空的冷清地方了。

陆辰齐和杨轩站在敞快的营销部办公室门口不合规矩地抽着烟，市局赶来的外勤技术人员忙碌地在整整三层楼里搜寻毒品的痕迹，没空搭理这两个用烟雾弹污染现场的人。段浩阳大致扫了一眼，左奔右跑的人数大约是市局总现场勘查的半数以上，还真是算得上倾巢而出。

陆组长远远就看到这大爷大上海似的披着西装，外套单手插兜有条不紊走红毯般踱了过来，叼着烟下巴一扬，不知怎么的就鬼使神差叫了一声：“段少，忙完了？”

这是个很有年代感的称呼。段浩阳坐上垂帘听政的高位之后，别人对他的尊称就换成了“段总”，做“段少”的日子着实是段光荣历史了。

段浩阳四平八稳的目光明显滞了一瞬，但脚下步伐依旧不慌不乱，稳稳当当停在了他面前一米处，视线掠过他飘向旁边的杨轩，脸上挂出招牌般标准的友好微笑：“杨队，我们这应该算是‘久别重逢’了吧？”

杨轩闻言一笑，随意摆了摆夹着烟的手，“得了吧，我这小人物可担待不起你惦记。”

在市局协助调查的时候，段浩阳最熟悉的是三个人，陆辰齐和他爸，也就是前任局长陆封，光荣占了两个名额，剩下一个就是杨轩。当时他是刑侦一组的组长，一旦有需要段浩阳过目的大案子，基本都是他出面挑大梁。

两年多光景，段浩阳把自己从市局摘得干干净净，是没了解过他的情况的，但想来以这人的本事也早该升一把手了，只是没想到，他会从刑侦转到禁毒支队。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头的疑问，杨轩抽了口烟，说：“上一任领导年龄早到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底下有能力的，资历又不大够，我是临时抽调过来顶包的。”

深究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他模糊解释完立刻转到了正题上：“来之前你让小陆叮嘱我注意一个叫周文的，你猜怎么着？缉毒警刚一进来就在男厕所隔间里逮着这小子，正嗨着呢。”

“豁。”

西装革履的段总发出一声很不文雅的感叹：“大白天在公司吸毒，可以啊。吸的是甲卡西酮吗？”

杨轩的回答却不是肯定的：“静脉注射，但不确定是什么东西，看剩余的残渣不像是甲卡西酮，先跟其他人一起带回局里检测了——我看这公司营销部至少有一半人明显是有瘾的，就都让带回去了。”

陆辰齐往垃圾桶弹了下烟灰：“好端端一个公司，聚众吸毒，刺激不？”

“意料之中。”

段浩阳没兴致跟他调侃，轻描淡写说：“购物中心空调温度偏低，我两件套长裤皮鞋在里面待了二十分钟体温就彻底降下来了。办公室的温度也差不多，周文长时间待在室内，就算紧张，汗也不会流得跟滚滚长江东逝水似的，神情和肢体动作也明显不对劲，明显是毒瘾上来疼的。”

他精致得像镶了钻反光似的眼皮轻缓地闪动了几下，看向陆辰齐，嘴角勾起一个让陆辰齐熟得不能再熟的嘲讽的冷笑：“这么大个活人站在旁边犯毒瘾都看不见，陆组长是真年老力衰了吧？要不忙完给你配副老花镜去？”

陆辰齐：……

每当这种时候，他总会觉得如果自己当时没当刑警，脑筋抽抽干脆当个混混小流氓是不是更好？至少当他面对段浩阳的时候能毫不犹豫一拳头捶过去。

“有事说事。”

陆组长精疲力竭，实在不想再折磨自己的感官，“我可是按你说的立刻叫人来了啊，现在搜了两层楼都没搜出来第二包甲卡西酮，是不是走漏风声有人带着货跑了？还是咱们找错地方了？”

“不会。”

段浩阳从不轻易用非常肯定的表述方式，但要下判断的时候总是如此精简，用最短的句子回答，接下来就是条理清晰的一大串逻辑分析：“营销部半数以上职员涉嫌吸毒，根据刚那个女职员的话，他们假期部门会组织活动，考虑到现在这惊为天人的情况，活动内容是什么应该不难想吧？而杨兴业生前是个极度不合群的人，那么有很大可能他并不属于这个罪恶的小团体，他的死因十有八九就在这里，我们没有找错地方，至于是不是走漏了风声……”

他戏谑地笑了：“这取决于你们市局系统内部有没有人通风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