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局拘留室扣了一天一夜，被轮流分开来来回回询问了几趟，营销部的职员们早已经精疲力竭，都憔悴狼狈得看不出个正常人样来。这遭又被大半夜拽出来问话，基本上都是哭天喊地嘶声叫苦，痛哭流涕保证出了这个门一定重新做人。

然而就算已经被荼毒得知无不言，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女职员崩溃地抱着头，“张经理是我的上司没错，可上司的私生活我怎么知道……他平时从不把私人生活带到工作里来，温温和和也不怎么发脾气，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会跟谁有过节……熟人？不知道……他好像没女朋友，也没说过家里的事……警官，吸毒是我的不对，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以后一定改，你们明天就把我送戒毒所，行吗？要我干什么都行，这些事……我真不知道……”

每个人的说辞都相差无几，只不过换了种说法。

段浩阳站在隔壁监听室，抱着胳膊，站得笔直英挺，一头乱发和湿透的西装已经被他收拾服帖了，活像是刚从时尚杂志拍摄现场走出来的混血男模。

男模望着玻璃墙里正在进行的询问，淡淡嗤笑一声：“真是废物，派不上一点用场。”

陆辰齐叼着烟依着桌子，好言劝他：“得了吧段总，急也没用，你还不如省点功夫给自己积点口德。”

段总觉得他说得非常在理，于是换了个说法：“废物。”

简短轻便，一听就十分省功夫。

陆辰齐：……

如果有机会，他这辈子一定要撬开段总的脑壳，看看他脑子里塞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陆组。”

韩磊离开审讯室，敲门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先冲他俩摇了摇头，“不行，这个也什么都不知道。”

陆辰齐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还剩下谁没审？”

韩磊翻开手里的名单：“周文。”

陆辰齐下巴一点隔壁的审讯室：“带过来吧，不过估计也照样派不上用场。”

陆组长果然料事如神。

周文这个人不仅派不上用场，而且还无法正常交流。

他大概是毒瘾太大，昨天吸的那股劲一过去，整个人站没站姿坐没坐相，瘫在椅子上，撑着桌子左摇右晃，毒瘾上来疼得满脑门的冷汗，连意识都不清楚了，韩磊问一个问题，他可能需要半分钟才勉勉强强答得上来几句。

用段少爷的标准来衡量，这是废物以下，可能属于活着也浪费氧气的。

十多分钟耗费过去，硬是半句像样的话都没说过。

段浩阳看得不耐烦，脚尖下意识点了几下地板。

“咳咳。”

陆辰齐清了清嗓子，提醒他：“段总，这是在市局里，你不爽也不能冲进去揍他的。”

“我知道。”

段浩阳回答，然而他那两道能生吃活人的目光直勾勾戳进玻璃墙，真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冲进去用暴力解决问题。

旁人暂且不说，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觉得的。

“我去外面等。”

他生怕再看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上头的火气，转身要走，余光却恰巧捕捉到了一件奇怪的物品。

他顿住脚步，锋利的目光刺向了周文。

陆辰齐立刻察觉他的这个动作：“怎么了？”

段浩阳：“把张荣建办公室门口的监控调出来给我，要他临走时被拍下来的那一段。”

陆辰齐动作麻利地从平板里找出了那段录像，自己先仔细地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疑点：“这段录像怎么了？”

一只手戳过来，段浩阳用食指停住画面，在张荣建的领带上点了点。

陆辰齐把屏幕凑到眼前，看了那条领带一眼，骤然抬头又往审讯室看去：“卧槽，这两个人，领带一样？”

画面里张荣建仓促离开时打的领带，赫然和现在坐在审讯室里的周文脖子上那条皱皱巴巴的领带如出一辙，只是颜色不一样。

陆辰齐慢半拍地回过了神：“这是……情侣色？他们两个是情人关系？！”

这简直是个惊为天人的发现了。

段浩阳：“张荣建那个小公寓的监控怎么样？”

陆辰齐摇了摇头：“什么都没发现，外面的监控没什么可疑的，他那小公寓，除了电梯间，楼道里没摄像头——要么是放这‘饵’的人很熟悉所有监控的死角，要么就是张荣建自己在公寓里屯货。”

“周文……原来是他。”段浩阳自语似的轻轻念了一遍，“以他跟张荣建情人的身份，应该不难排查监控的死角，这批货很有可能是他事后放置的。”

“事后？”这个时间节点引起了陆辰齐的注意，“不对吧，昨天扫毒行动之后他就没出过市局拘留室的门，怎么放？”

“我说的事后，是我们昨天去高新南江广场之后。”

段浩阳不急不缓地说，“我觉得他大概是认出你来了，也许是你们系统内部的人提前跟他通过气，给他看过你们这些小领导的照片。总之他见到我们，立刻意识到事情要坏。监控里张荣建离开的时间，就是我们在南江广场里观摩的时间段，周文在那个时候，给张荣建发了消息，把人叫出了办公室，他的时间不够，张荣建应该是他的同伙带走的。而他，之后趁我们在营销部办公室聊闲，把那两公斤的毒品放进了小公寓。”

他嘴角忽然勾起意味不明的冷笑：“我们查了一下午的监控和不在场证明，都没找到什么可疑人物——我甚至没怀疑过这个周文，现在看来，他装得确实煞有介事。要不是这条领带，我怕是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想到他。”

陆辰齐一把抓起了话筒，正准备冲韩磊的耳麦喊话，却被段浩阳抬手按住了：“先别急。这人戏很多，直接问他，他不会说。我们手上没有几张拿得出手的牌，现在就摊牌，凶多吉少。”

陆辰齐定神看了看周文，觉得这厮装疯卖傻的段位实在高明，烦躁地把话筒拍回了桌上，撩起的噪音惊得韩磊一颤，茫然地朝玻璃墙这边瞟了一眼。

“那现在怎么办？”

审也不是揍也不是，陆辰齐被李局的“机关枪”和段总的“加特林”磨练出来的一颗磐石般的心，就快撑不住场面了。

没有回音，段浩阳只是默默观望着审讯室，锋利冰冷的视线落在周文身上，仿佛要把他身上的肉一寸一寸剜下来，剥开那层皮囊，将他的肺腑置于空气之中，一探究竟。

周文抱着双臂，手指紧紧攥着肩头的衣料，骨节拧得苍白，脸上遍布细密的冷汗，消瘦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瞳孔涣散，眼睛似乎是聚不了焦。

他轻而急地呼吸，回答得语无伦次。

段浩阳在悄无声息高速运转的脑内循环数遍这些零零散散的信息，随着一声吐息说出两个字：“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