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琛立于原地，不躲不闪，眸光凛然却含着丝丝缕缕的笑意，看样子的确没把霍铮放在眼里。沈白露等人见了，不禁心底都暗暗纳罕：虽说十四星君以紫微为尊，不过实力其实相差并不远。云琛的玉持用来封印季瑛了，他本身又是重伤初愈，乐战不使用乐器而用剑，这就又差了一层。难道他的实力竟然已经强横如斯，竟不把贪狼星君放在眼里？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破除紫微咒术之后的云琛相当于归南华和紫微二人灵力于一身，卓无衣也是如此。此刻他们二人的灵力，比之前陡然高出一倍有余，因此尽管乐战受限，云琛对上霍铮也丝毫不落下风。

叮叮几声轻响，云琛改变了拂剑的手法，指尖在剑脊上如行云流水般划过，弹出一连串清脆如铜铃般的声音。随着音调高低变化不同，淡紫色的灵力飞溅出来，逐渐扩散成一道淡紫色的半弧，任凭霍铮如何剑势猛烈，他自岿然不动。

“师尊这是在气他吧……”一旁观战的穆小楼摸摸鼻子，小声向旁边一脸淡然的苏别离说道，“苏师弟，你说师尊为什么要打乐战？现在这种情形根本没有乐战的必要嘛。”

苏别离目不斜视：“师尊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穆小楼：“……”完全看不出来道理啊！

这边紫微弟子凝目注视，那边其余八位星君也各怀心事。倒是只有场中二人，心无旁骛，酣畅淋漓。

卓无衣看着缠斗中的二人，心里逐渐涌上一阵好笑的意味：他在太上幻境经历大大小小的打斗早已数不清，自然看出云琛只是在逗弄霍铮，他根本没把这位贪狼星君放在眼里。没想到，记忆恢复之后的云琛不仅仅破除了紫微咒术，仿佛还一夜之间破除了自身的枷锁，身上已经有了几分当年惊才绝艳、神采飞扬的少年的影子。至少卓无衣从未见过他如此游刃有余又带着几分愉悦的模样。

“师尊好像心情很好。”穆小楼摇头叹道，“可怜的贪狼仙尊，他根本打不过师尊，只能一味缠斗。”

场中云琛已经改变了路数，从岿然不动变为满场游走，他的手法极快，身形翩然宛若惊鸿，一瞬间满场都是叮叮咚咚悦耳动听的调子，甚至弹奏出了几分苍凉悠远的意味，仿佛当年九天之上的创世之神，拈花而笑。淡紫色的灵力宛若漫天繁星，绽放如烟火，在乐声中迸溅出惊人的美丽与力量。霍铮持剑连连后退，已经从一味强攻转换为一味防守。显而易见，云琛还未尽全力。

眼角一瞥场边诸人神色，霍铮心下暗恼：十四星君中，除紫微以外，实力最强的便是七杀、贪狼和破军。而现下他被紫微完全压制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还谈什么处置紫微？心中一横，他突然撤剑变掌，掌中有金色光芒一闪，云琛乐声猛地刹住停在他身前三尺处，发出一阵叮铃作响的颤音。

贪狼玉持！

玉持作为十四星君的法器，早已与各人血脉相连，是各人实力的一部分。可以说，有玉持的十四星君与没有玉持的十四星君判若两人！

震颤的光芒嗡鸣而出，云琛乐圈微微收缩。他纵身后跃，贪狼玉持随后光芒暴涨，向前追击！

“师尊托大了。”苏别离皱眉，“没想到霍铮竟然连玉持都拿了出来，他还记得要联合对抗魔界吗？”

“权力向来是最肮脏的东西。”宜君出言讥讽道，“十四星君之首，仙界最强，哪个星君不想要？”

“贪狼从前不是这样。”穆小楼摇了摇头，“他虽然自大狂妄，鲁莽暴躁，却从未对师尊有半点不服之意。毕竟四界之战时若是没有师尊，他贪狼一门都将不复存在。”

“穆师兄，会变的不仅仅只有人心。”宜君注目场中又一次不分高下的二人，淡淡说道，“只要有心，谁都会变。”

卓无衣闻言不禁看了她一眼，见她眉眼间颇带几分忧伤，心底微微一震。“心”是最善变的，琢磨不透的也不只有凡人。云琛的心，也会变吗？

场中悠然一声龙吟，云琛指尖自剑身滑过，乐声猛然一变，拂出苍苍杳杳的曲调，依稀听来是一首《九歌》：

临风怳兮浩歌，

盍将把兮琼芳，

高飞兮安翔，

聊翱游兮周章。（注1）

……

那浩荡恢宏的乐声宛若杳杳钟声，在夕阳西下之中苍苍茫茫，传遍四方。随着这恢宏浩瀚之曲一出，紫微灵力也骤然一变，宛如淇水汤汤，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却又在辽远浩荡之中带出几分灵动与婉转，化作早春三月的漫山桃花，纷繁如锦，向霍铮绵绵不绝席卷而来。

“还不醒来？”

云琛一声轻喝，最后一个尾音随指尖震颤而出，乐声叮当一声脆响，宛如银瓶乍破，金戈相交，直穿透贪狼玉持的抵挡，抵在霍铮脖颈间，凝作紫微长剑。满室辉光也骤然破碎，贪狼剑停在云琛身前三寸处。

霍铮面如死灰。

“你受了贪魔影响，醒来罢。”

紫微剑散发出柔和的淡紫色光芒，云琛白衣落落，宛如纤尘不染的一瓣琼花。一点浅紫色光芒点在霍铮眉心，二人俱是一震，云琛一脸震惊，退开几步。

“师父！？”卓无衣已经意识到事有蹊跷，冲上前去，“是季瑛？”

“是。”云琛还剑入鞘，默然轻叹，“我原以为贪狼如此是受了贪魔鼓动，却忘了贪魔与季瑛皆在我封印之中。若他受了贪魔鼓动，又如何不可能受到季瑛影响……我以灵力催逼他体内魔气，却正中季瑛下怀。”

卓无衣已然明白他的意思，猛地向贪狼星君霍铮望去——他身子下滑，已然失去了知觉。灵力感觉异常微弱，显然短时间内是无法恢复了。

“什么——怎么回事！？”沈白露抢上前去扶住霍铮，皱眉望向云琛，“贪狼他……”

“贪狼之前一定见过了季瑛三人。”云琛蹙眉长叹，“季瑛给他下了咒术，促使他到紫微来找我。他料定我会看破贪狼受到影响，于是将计就计，借我二人的灵力将他封印破除了。”

也就是说，季瑛在霍铮身上下了一个咒术，使得云琛只要动用灵力祛除霍铮的魔气，他就会反而利用云霍二人的灵力，冲破封印。云琛由于与卓无衣同命，受到的影响非常小。而霍铮避无可避，差点被抽干全身的灵力，短期内无法恢复，形同废人，这个贪狼星君也可以算凡人一个了。

沈白露身后的几位星君相继露出不忍、复杂、怜悯的神色来，其中一位女子跺了跺脚，冲云琛道：：“紫微，你——！你不会小心一点吗！”

“这位姑娘，你说话也小心一点。”卓无衣冷淡瞥她一眼，心知以云琛的性子定然是自责无比，他把贪狼失去灵力和季瑛冲破封印全部归咎于自己，于是出言道：“是你们找上紫微，是你们挑起事端，难道还要我们负起责任吗？”

“你——！”那女子脸色猛地一沉，“紫微，你教出来的好徒弟！怎么，竟然连我堂堂破军星都不放在眼里？”

云琛还未答话，卓无衣便笑道：“抱歉，我怎敢不将姑娘放在眼里？毕竟以姑娘这身段——”他意有所指地上下打量一下破军略显丰腴的身形，“——我想不放在眼里也有些困难。”

这话说得就连云琛都忍不住弯起唇角，却还是硬生生转化为一声轻咳。穆小楼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卓师弟的嘴也太不留情，不知道这样说一位姑娘会让她发狂的吗？

果不其然，破军闻言脸色几乎气得发青，拔出长剑就攻了上来。卓无衣不闪不避，南华剑叮当两声荡开破军剑。

“奚姑娘，”破军仙尊闺名奚文珺，所以卓无衣如此称呼她，“你们真的是来紫微联合的吗？季瑛已经冲破封印，你却还在这里与我争斗？”

沈白露也出言阻止：“文珺，住手……”

“我先杀了你，再谈联合之事！”奚文珺挺剑连环刺出，发狠一样怒喝。她本就身形丰腴不似一般女子一样纤细，这也成了她心头之恨，适才却被卓无衣当众说出，顿时击中她痛处，心中发誓要打得他抬不起头，为自己下跪道歉！

“住手。”

一柄淡紫色长剑横出，正轻轻压在奚文珺剑尖之上。云琛澹然道：“破军，你若伤害他，今日再无联合可能！”

卓无衣心中一阵抑制不住的喜悦：他的师父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坦然而明显地袒护他。虽然他已经不需要他的保护，却仍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愉悦。于是他眉梢眼角都舒展开来，沾染上明朗而飞扬的笑意。

沈白露也上前一步扯住奚文珺：“破军，紫微之事在后，联合之事在前。贪狼已经无法再战，我们不能再起内讧，中了敌人的奸计！”

“季瑛也许马上就会到来。各位若再起异端，必无胜算。”苏别离带着一众紫微弟子走来，冷声道，“孰轻孰重，我想破军仙尊应该分得清吧！”

奚文珺迟疑片刻，缓缓垂下长剑。她冷哼一声，重重剜了卓无衣一眼，转向众人道：“那就听一听，紫微仙尊有什么高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