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玩笑的·捌

某些时候，严页很喜欢严野这个人。

冷漠却真挚，虽然感受得到的情绪少之又少，但在乎的人，总是认真地对待着。不会轻易说“算了”，秉持着一颗赤子丹心，站立着告诉那些无所谓的人：“不可能算了。”

有时，求助不是一定要说出“救救我”这样的句子，才算求助，不是落泪才算求助，有时候只是简单的一句，“你在吗？”就已经是在求助。

可惜严野感觉不到，听不明白。

世上难有完美，或许是上天已经将最美好的品质交给他，因此也剥夺去他对感情的感知力。

严页会觉得可惜，但对严野的喜爱不会减少，毕竟他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孩子，会努力实现他的愿望。

他知道严野妈妈很重视严野，但因为工作的原因，与他交流的机会少之又少。每天都很担忧，严野会不会积压了很多糟糕的事情在心中。

因此，五月十二号的晚上，严页用书包里攒下来的钱，邀请严野母亲——罗捷颖出席一场晚宴。学习班上女生们情书那套，工整地公开邀请，落的名字是严亦旭，严野的父亲。

当罗捷颖在单位拿到这张邀请函时，眼泪瞬间就模糊掉视线，她当然认得出字迹，但那刹那，似乎彻底回想起当年，那个男人，笨拙又倔强的模样。

“捷颖啊，我会邀请你在这个城市最漂亮的餐厅，和我约会的。”他的话还记忆犹新，没想已经过去多年，邀请还是如约而至。

她取出多年未曾穿过的精致长裙，绾发，轻施粉黛，已是楚楚动人。岁月对美人总是处处留情，这一颦一笑不减当年之风情。

严页已经等待许久，穿着整齐，衬衫、西裤，甚至系了领带，普瑞特结打得相当漂亮。他与严亦旭有七分相似，高束的长发也英气逼人。

“小野。”她唤他。

他回头来，穿过璀璨的灯光，望见这个女人，仿佛穿越了几十年时光，再会往昔岁月，仿若长镜般的一幕，将是严页今生所得无几的浪漫之一。

“真漂亮，”严页向她伸出手，“今晚是我们的约会，妈妈。”

严页实现了严亦旭没来得及实现的诺言，在最漂亮的餐厅，邀请最心爱的女人，出席晚宴。要带她看电影，要与她在夜色中|共舞，要告诉她一句话。

“严亦旭一生都待罗捷颖好，绝无二志，今生不断。”

第二天，严页照常上课，手机里的重要内容已经导出备份，全然不惧怕他们再有什么手段。

任务只差三个人便可以结束，分别是赵晓波、邵文熙和严野。三人的进度都已到最后收尾，但严页依旧想不通，池阳对严野的报复是什么。

老师来宣布了今天的安排，临时考试，同窗劲劲儿地嚎几声，随后将桌子上堆积的书本搬到地上。邵文熙和严页的目光对上，又很快移开。

临时考试并不会交上去给老师批改，当堂考，当堂讲，还要统计成绩。最高分不是邵文熙，英语是她最拿手的科目，但她考砸了，在及格线徘徊。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分明都学过，都知道，可是拿起笔的那一刻就失去了往期的记忆，大脑一片空白。该如何是好，能如何是好。

既不后悔，又不敢轻易威胁，只觉得严野真是多管闲事，狗拿耗子瞎操心。

而严页的感官也没有多好，赵晓波一直在看他，搞得他上课偷吃零食都心虚几分。目光并不友好，如芒在背。他有些烦了，转过头去冲赵晓波竖中指，并且小声道：“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赵晓波眼睛一瞪，猛地站起身，拿书本掷到严页面前，板凳与书本同时砸在地上，好大一声。同窗齐齐回头，除了邵文熙。

“赵晓波！”班主任拍桌，“不想学可以出去，都高三了还不知道收敛点是吗？！”

严页收手，侧头笑了，无声嘲讽：“傻x。”

“草泥马的。”赵晓波踢了脚桌子，将头发捋到脑后，捡起板凳坐下。

严页转回去刷题，有几缕调皮的发丝落在脸颊旁。窗外云卷云舒，色彩绚丽，似乎来便是为了衬他如画。

近黄昏，严页混在人群中出校门，望见路边小吃摊，又蹭过去买了份热狗。

严野家不算偏，步行二十来分钟就到。他有时坐车，有时走路，全看个人心情。想吃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会沿街买，边吃边走。

他刚买了个钵仔糕，还没来得及塞进嘴，就被一双手抓住衣领拉到巷子里去。淡蓝色的钵仔糕在地上滚了两圈 ，沾上灰不能再吃了。

不大的巷子里挤了八|九个人，除了个别瘦地像竹竿，大多都膘肥体壮。严页站在他们面前，像个刚出生的小鸡崽子，弱不禁风。

赵晓波也在里面。

严页叹气，合什，默念声：“佛祖保佑。”

“严野，把手机交出来，”赵晓波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衣领往前提，“你不要狂，我有的是办法叫你说不出来。”

严页侧头笑，游目四巡，左手卡住赵晓波脖颈：“是吗？确实，我看出来了。但是啊，我为什么交给你？”

话音未落，紧接着清脆的一声响。严页收回扇耳光的手，推开被打懵的赵晓波，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

“艹，你们站着干屁啊，打啊！”

几个大汉扑过来，严页不喜欢被动挨打，但这种情况不可能还手。于是他顺着自己找好的角度躺倒，抱紧头部，任他们拳打脚踢。

虽然后面还是被抓着衣服提起来，但好歹还是少了不少正面伤害。

他是个不消停的，明明疼得大脑都宕机，也要逞口舌之快，连番问候赵晓波十八代祖宗。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他娘与狗同眠十来年，没想畜生都比你有人样。你死都得是你祖坟失了火的好事儿——”

赵晓波也怕又惹上人命，看他昏过去，便喊住他的人，摸走严野手机，丢下昏迷中的严页匆匆离开。

最后一抹余晖也消散，严页静静地躺在地上，伤口缓缓渗出血来，凄惨至极。丞柯确定周遭无人才开始运作，接入世界的通讯，用最近的公用电话拨打120，告知地点和严页的情况后才挂断电话。

他开启身体检测功能，扫描后发现，他的右手伤得最重，小臂骨折，手指骨裂，皮肤严重挫伤，没一两个月别想完全康复。可高考仅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复读或许已是板上钉钉。

救护车来得很快，护士们利落的检查伤情，将人抬上担架。或许是太疼，严页睁开了眼睛。他看不太清，只能看见粉衣在眼前晃。

“帮我，报警。”

话音刚落，严页再次陷入昏迷。丞柯摇摇头，回头看了眼暗处，笑着摇头。

严页被女人的哭声唤醒，一听这肝肠寸断的哭声，他便知严野老母亲驾到，心里五味杂陈。

女人，大多是水做的。在外面多强硬，多能干，但凡伤心起来能把你的心都哭碎。严页听不得别个哭，开口就哄：“妈，我本不疼，都被你哭疼了。”

他声音沙哑，带着点真挚的语气，倒是有几分可信度。

罗捷颖哪能轻易收住泪水，她看着儿子想起丈夫，他也是如此这般，弃她而去，心里惶恐不安。天知道她下班回家未见儿子是何等慌乱。

她绵绵地看过来，手搭在被子上：“和妈妈说，谁打的你，是不是上回那个赵晓波？”

严页没说话，在罗捷颖眼中便是默认。自家儿子三番两次被欺负，这一次还做得如此过分，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罗捷颖咬唇，好半晌才又说：“妈妈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学校的事情，妈妈会解决的。”

“嗯。”严页点头，目光落在打了石膏的右手上，神情微变。但罗捷颖并没有发现，擦擦眼泪便出去找医生谈关于严页病情的事情。

不过瞬息，严页的状态便糟糕起来，双眸紧闭，冷汗涔涔，情绪已经失控，沉浸在恐惧和濒死之中。丞柯不能再给他喂阿普唑|仑，现在是在医院，但凡用药，必然会被发现。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所幸这次焦虑症发作持续时间并不长，将近十分钟左右，在罗捷颖回来之前结束。

丞柯觉得他的心理疾病比描述的要严重许多，这不是他招到的第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宿主，但上一个只是偶尔丧，处于压抑又自卑的心理中。

个人十分积极向上，在第三个任务时痊愈，开开心心的下班回家。严页的状况就恐怖很多，他几次都怀疑，他的被监护人是不是要死掉了。

严页拿湿纸巾擦脸上的汗水：“丞柯啊，我现在状态怎么样呀？”

丞柯翻看记录回答道：“右手臂骨折，右手食指、中指、小指骨裂，大范围皮肤挫伤，轻度脑震荡，身体上各部分有瘀伤和刮伤，脸上也有。”

严页：“不错，这算是抢劫加故意伤害致人轻伤？”

丞柯顿了顿：“或许。但是巷子里没有监控，你指认也没太大用吧？”

严页嗤笑：“我的监护人是个傻瓜。巷子里没有，巷口有啊，对面可是家网吧，门口的监控正对巷子。”

丞柯没有反驳，确实他对比起其他科室的监护人，是挺废物的，但是好的权限也没法轻易拿下，考核变态程度只能让他望洋兴叹。能帮的忙也仅限于，身体检查和普通电脑操作。

在做监护人之前，他只是个会计，观察能力极差。若非科室缺人，他不会被调过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