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玩笑的·柒

严页叼着烟回头，露出个笑容。

来人戴着学生会的袖标，眉头紧蹙，是以不赞同的眼神看着他。这还是个熟人，初三一班楚簇珩。

严页笑着将烟捻灭，那纸巾包好塞进裤兜里，双臂抬起，衣袖后缩露出手腕，粉色发绳有些引人注目，他探身要去摸楚簇珩的脸。

他身体往后仰，往旁走了几步道：“你干嘛？”

“逗你玩。”严页收回手，笑了一下，又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诶，我问你，你在学生会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楚簇珩避无可避，只得由他抓着。他身上有甜糖气味，和烟味混在一起，平白生出几分恍惚：“不是所有都知道。”

严页煞有介事地点头，露出齐整的牙齿，随即松开手，像风吹落叶般跑走，“那你来找我吧！”

被学生会逮到抽烟那可不是小事，哪怕你是高三，依旧会被抓到保卫科教育两小时，并且晨会时通报批评。只有一点好，不会被记处分。

他不想回|教室，钻进对面的图书馆A栋，弓着背躲过老师，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双手交叠着趴下，渐渐陷入梦乡中，时时笑着的脸也归于平静。

“跑那么快，也没跑很远。”楚簇珩喃喃，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却没有叫醒他，摊开笔记本，写下“检讨书”三字。

严页难得睡得沉，却也只睡着近四十分钟，睁眼就望见楚簇珩那张冷酷无情的俊脸，人顿时就清了，眯着眼睛一壁用湿纸巾擦脸，一壁说：“被你抓到啦。”

楚簇珩写字的手顿了顿，好半晌才“嗯”了声，把手边的书递给严页：“把这个放回去，那件事就翻篇。L264-361-452。”

他接过书，好像想起什么，想问，看他认真书写又问不出口了，自己起身去找答案。

图书馆书籍很多，在排序放置上花了不少心思。从中外名著到教辅、小说书，各有各的归处和编号。楚簇珩要他归位的这本《洛丽塔》便是L打头的外国名著，264是它在外国名著中的编排数，361是区号，452则是它放置的地点。

之前他在池阳书桌里找到的数字是A364-582-961，如果没有错，那很可能就是一本书的编码。

严页将《洛丽塔》归位，往582区走去，在A字961找到一本国内很有名的小说——《暗夜》。

这本书之中又有什么秘密？

严页翻看这本小说，它的封面是柔软的月色，整体偏粉蓝色。看简介，小说讲了一个罪犯从出狱到恋爱，再走向命定死亡的故事。

他拿着书上下晃动，随着他的动作掉下张卡片来，也是粉色。严页不禁失笑，池阳究竟是多喜欢粉色才会一直选择同色系的物品，信是粉色，头绳是粉色，书的封面带有粉色，新线索也是粉色。

卡片上如此写道：“我庆幸年少遇见你，庆幸死亡时望见你。谢你陪我看人间灯火通明，待到你百岁魂归，我也带你见见黄泉漫天绯红。我的猫和我一同等，你要来，但不要来得太早。”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望着这段文字出神。倘若有谁真挚的等他，一心一德的盼他，不论他在哪里，是生是死，他都会去。

可这又要多少机缘巧合，才能得来这段好梦。

严页重重地叹气，把卡片放进裤兜，撇去艳羡，欢欢喜喜地回去与楚簇珩交差。但他已经不在那里，只留下颗糖孤零零地躺在桌上。

又是个从去匆匆忙的过客。

他没有拿糖，揣着手回|教室，又过一天。

高考越来越近，老师逐渐不再讲课，放手让他们自己复习，偶尔评讲几张卷子。时间紧迫，严页手里握着录音，却没有采取行动。只时不时和赵晓波呛几句，把邵文熙的桌子拉到走廊上。

有天回家路上，听到人说，顺安路出事，有个男生被捅死。严页专门绕路去看了，没有看见尸体，只有一地血迹。后来他才知道，人是韩子安打死的。

天气越来越热，班上开了空调，门窗紧闭。严页查了任务，大多数作为旁观者的同窗已经达到池阳设定的报复标准，但邵文熙、赵晓波几人依旧纹丝不动。

他再一次走上讲台，是在五月十二号，这天正好是严野十七岁生日。他望着这些一日比一日成熟的脸庞，无声笑了，再也没有义正言辞的开场，只是摸出手机按下播放。

“事情大概是从上学期补课开始的，邵文熙拿了本日记来，说里面都是池阳写给严野的情书。赵晓波早就看不惯池阳，有这个事情做开头……”

看他们脸色逐渐难看，严页心里不觉得畅快，望这烂泥蠕动怎会畅快。

播放到一半，赵晓波拍桌站起来，大吼：“聂思阳！”聂思阳看也不看他，脸埋在双臂中，肩膀快速抖动着。旁人都以为他在哭，丞柯却看见他笑得格外狰狞。

严页望望邵文熙，见她心慌意乱，目光便移开，扫视全班，开口道：“赵晓波，你着什么急？坐下好好听着。这个班有人被欺负，所有人都参与在里面。我实在听够了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些话。”

他暂停播放，将手机放回裤兜里，往右走了几步才继续说：“我真的希望你们死不悔改，永远做个小人，做个刻薄冷漠的家伙。毕竟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你，”严页五指平摊，指向一位女生，又移到其他人身上，“你，你们，是不是还觉得没必要？有没有必要不再是你们说了算。这么说吧，如果是在几年前可能顶多是个故意伤害，但是从新出台的法律，构成包庇犯罪、猥亵罪。听明白了吗？混蛋们。”

丞柯听着严页半真半假的话，不禁感叹人的足智多谋，心理战严页打得比这些小朋友不知优秀几何。

他下了结论：“这个东西，我会交给池阳的妈妈。都说护儿心切，你们说她会不会报警呢。人死了，这个刑判得重啊——现在，你们还能说，‘我开玩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