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洲开着车一路从市区驶向市郊的监狱，他要去接一个人，算是老朋友了，今儿是他出狱的日子。大家都挺高兴的，说是今晚要给那人接风洗尘，办个盛大的聚会，请些漂亮的妹子，再摆上些烈酒，喝上个不醉方休。

提议一出来就被陈哥否决了，他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从左边一直看向右边，最后敲了敲椅子的靠手，指着方洲说：“让方洲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等到监狱的铁门打开时，方洲手里的那根烟也恰好熄灭，他坐在驾驶位上，一只手搭在窗沿边，眯着眼看着僵硬的铁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穿着灰色的汗衫，军绿色的大衣，白色的裤子和一双黑色的布鞋，他手里拿着一个布袋，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跟送他出来的狱警告别，就在门口站了会，才往前走。

那人抬头看了看湛蓝无云的天空，此时一架民航从空中轰鸣而过，留下蓬松的轨迹。

“上车。”方洲在那人走过车边的时候，把车门打开，对着那人说。

“好久不见。”那人愣了一下，失笑的从车头绕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打开车门走了进去。坐上去时，他不自然的动了动，拘谨的将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背脊挺的笔直，那个脏兮兮的布包放在脚边。

方洲弯下腰将那个布包捡起扔到后座上，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递到他的面前，他摆着手像个乖巧的学生一样拒绝道：“不，不用了，借了。”

“哦。”方洲遗憾的将手收了回来，他后续又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这一次他接了。

他谨慎的喝了一小口，就又不动了，而是用手指摩擦着瓶身。

“回来吗？”方洲把车窗关上，车里的暖气很足。

“我想做个好人。”他说，又仰着头望向出风口的地方，凝视了一会，问道：“这样开着暖气不耗油么？”

他在监狱里呆了二十年，如今已经三十好几了，方洲看着他乌亮的发丝里少许的几根白发，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打算做什么？”

“做点小生意吧，”他不安的又喝了口水，“还没想好。”

冬季里好不容易有的好天气，方洲开着车载着那人去了一家不错的饭店，店的位置有点偏，不是特别的显眼，进去时里面亮堂堂的，暖气也开的很足。方洲跟那老板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那人进了个包厢，他点了些菜和几瓶啤酒。

“喝点吧。”方洲给两人的杯子里都斟满了酒，他率先举起了酒杯。

“好。”那人也跟着举起了杯子，喝完一杯之后，他说：“这么开着灯，多浪费电啊。”

“以后有什么困难找我，我要是帮得上绝对帮。”

“方洲，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这话别再说了。”方洲说。此时菜已经端了上来，他给那人夹了个剥好皮的虾，又给自己夹了一个，“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虾了。”

“倒也是好久没吃了。”那人笑了笑，眼角有了痕迹，他吃完一个之后，舔了舔嘴，“我准备回家看看。”

“确实该回去看看了，都那么久没回去了。”方洲用纸巾擦了擦嘴，“清明的时候我替你回去看了，遇见了你哥，他问你最近怎么样，我说在牢里，想去看自己去看，别问我。”

“你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方洲笑道，“他说太丢人。”

“花了你那么多钱，说丢人，你说，好不好笑！”方洲轻蔑的撇了撇嘴，他耸了耸鼻子，给自己又倒了杯酒。他想，如果自己以后也被关了进去，爸妈是不是也会视他如洪水猛兽呢。

“也该如此。”那人沉默了一会回应道，他拿着筷子又夹了个虾，在小碟子装的醋里沾了沾。之后他们谁也不说话，一顿饭吃的压抑极了，再然后方洲开着车把他送回了以前住的地方，他在下面呆了一会，抽了根烟，就又开着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