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风楼是个好去处，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来人四面八方，消息四通八达，一代花魁的艳名由此处起，也在此处落。

众人都在议论，才子佳人变一出惊魂记，可怜美人错付香消玉殒，惊角艳名只落得幽魂一缕，如意郎君沦落的意志消沉，而那始作俑者，始作俑者终是逍遥法外，人们不清楚此处内情，只能哀叹一句，造化弄人。

怀瑾静静的看着眼前满脸憔悴的男人喝了一壶又一壶的酒，他把做好的螃蟹拉到一边道“烈酒与螃蟹相冲，不能同吃。”

司马明昭看着收拾的白净体面，衣着光鲜的怀瑾问道“我听闻你在朝堂上说妙婕是你的妹妹。”

怀瑾道“妙婕是我的师妹，我俩一起长大，情同兄妹。”

司马明昭闻言冷笑一声“那你怎么一点都不伤心，妙婕死了，你这个做兄长的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妙婕冤屈至极，却是无能为力。

司马明昭被家父软禁在家，三天后放得出家门，急急赶往红楼，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消息，三日前，妙婕姑娘嫁去了王家府宅，许给了王傧，妙婕不堪受辱，当日便一头撞死了。

司马呼吸一窒，红楼的管家婆娘感叹道“平时看不出来，这妙婕竟然是个刚烈性子，在红楼这三年算是白熬了。”

然

她好不容易熬出了头。

此后七日，怀瑾一直在宫里，刚回白马寺便被司马夫人差来的小厮接到了醉风楼，我家公子已经醉了十日，求连大人劝劝他吧！

怀瑾看到如此失魂落魄的司马，上去给了他一个巴掌！

司马明昭浑浊的眼珠看过来，怀瑾嗤笑道“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这点儿出息！”

司马不可置信道“你刚刚还说你与妙婕亲同兄妹，现下怎能诋毁于她。”

怀瑾道“你喜欢她，还是怜惜她？”

“这有何不同。”

怀瑾修长的手指扣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扣着，他道“若你喜欢她，她便在你心中占了十成的重量，你是司马尚书唯一的儿子，即使想娶一个妓！女当正妻有那么难吗？”

司马道“我真是万分的喜欢妙婕，我已经在家里为她布置了婚堂，谁想到？”

怀瑾听他一席话感到失望至极狠厉道“谁想到，司马尚书竟会将你软禁在家，谁想到王傧会横插一脚，你要怪什么，像他们一样，叹一句造化弄人吗？”

司马明昭从未见过这样的怀瑾，一下变的心虚起来，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可以计划的更周全，是不是可以做的更好。其实他可以提出分家，毕竟他已经及冠了，如若这样，最起码不会被父亲软禁在家中。他可以提早把妙婕接出来照顾，便不会被王傧抢了先，从红楼出嫁，其实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懦夫！”怀瑾嗤笑道，“你不舍得付出一点点代价，你不喜欢她，你知道她是怎样一个女孩，你怜惜她，你只是作为一个男人，想拥有她。”

“不是的。”司马立刻否认道，“我非常清楚，我喜欢妙婕，你若是早看出来我对妙婕的心意不够，为什么不阻止我们？”

怀瑾收敛了神色，垂下眼眸道“因为妙婕和我说，她心悦你呀！”

司马楞在原地，妙婕的形象瞬间更加圣洁起来，如果说刚才死去的妙婕是司马胸口的一道疤，现在，妙婕便是他心口的那一抹朱砂，他对妙婕的思念与愧疚快要化为实质，侵蚀着他的心智，满眼都是他刚刚开始便如此壮烈的，发酵完满的酸涩爱情，司马感叹道“我们相处半月，还未来得及说够诸多情话。”

怀瑾道“只顾得伤春悲秋。”

司马回过神来，“你的意思，要替妙婕报仇。”

怀瑾替司马倒了杯酒递到他面前，笑道“这件事，你知我知。”还有一个人会知晓，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心，他现在已然是破罐破摔，不在乎是和谁绑在一条绳上，也不在乎绳子那端握在谁的手里。

司马晕晕乎乎的灌了一杯酒，满眼都是怀瑾那个既好看又邪性的笑容。

十日前，怀瑾朝堂状告王岩庭，皇帝立刻派人去往王傧的别院，然而当人赶到时，妙婕已经死了。

皇帝大怒，将王傧收入天牢，一个时辰后，王岩庭竟然带了一份诏书到了宫里。

寒霖宫，皇帝坐在一边，亲自看着怀瑾抄写大悲咒，也不知是不是这大悲咒起了作用，从朝堂上下来到得知妙婕身死的这一个时辰里，怀瑾奋笔疾书，一刻都没有停过，一手好看的颜柳真传跃然纸上，皇帝亲口告诉他妙婕身死之时，怀瑾连个顿都没打，只是下的那一笔重了些，破坏了稍许美感。皇帝看着他，甚至有些怀疑他魔怔了。

便在此时，王岩庭前来求见，怀瑾闻言，放下笔向外走去。

赵焄忙吩咐道“快拦住他。”

宫人们纷纷上前按手按脚，把人拦回了皇帝身边，皇帝把人紧紧搂在怀里，案前的纱帘被放了下来，影影绰绰叫人看不清里边的情形，皇帝低声道“别出声。”其实不用赵焄叮嘱，自朝堂之后，怀瑾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王岩庭进来后，便看到一扇纱帘，明明白白的两个身影，王岩庭赶紧低下头去，不断思索后宫中又新进了哪位宠妃。

瑞福接过王岩庭手上的奏折与诏书，递到帘子后边，王岩庭听到后边的争执声，暗道这宠妃还真是大胆，能入寒霖宫不说，还敢当众顶撞皇帝。

怀瑾不知道王岩庭在想什么，他只恨不得冲上前去，亲手杀了这个人。

王岩庭呈上的，是三年前皇帝亲自御批的诏书，这一事件震惊朝野，也是金国在与西边外敌的对抗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其内容是户部尚书亲自查明揭发连怀瑾的父亲，连平河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皇帝查证后下令，镇武将军亲自执行，非常时期，通敌叛国之罪，诛九族。

怀瑾与妙婕外出游历躲过了这一劫，但两人身上的通缉令还在，后来两人辗转到了京城，皇帝恩赦了怀瑾的通缉，但妙婕的样貌身份依旧在典狱司的通缉犯人名目里。如今这个通敌叛国的犯人死了，那个协助抓住犯人的王傧还有什么罪过呢？

怀瑾拿起那道诏书一字一句的仔细阅读，随即定格在那枚玉玺的印子上，这枚玉玺代表着皇家身份，是这个国家里最高权利的象征，如今这枚玉玺便摆在不远处的阁子上，怀瑾甚至能想到三年前，上一任总管太监捧过玉玺，皇帝亲自盖章的场景。这盖章的动作他看过无数遍，却从没想过，会有一枚扣在了自己至亲至爱的性命上，只觉得是亲手捧住了刺向父母家人的那把利刃，满目淋漓的鲜血，几乎要把眼眶染红。

赵焄执起怀瑾的手凑向案几上的蜡烛，轻薄的锦帛遇火便燃，很快烧了大半，怀瑾怔愣的松开了手指，心下寒凉，只觉得吸进的空气都是带了冰碴一样，冷笑道“皇上这是想毁尸灭迹，一了百了吗？”

“这算哪门子的毁尸灭迹。”他只是不想看到怀瑾那副震惊的神情 这让他感到无比愧疚，赵焄搂住那具颤抖的身体，不住的亲吻那截白皙脆弱，筋脉分明的脖颈。

王岩庭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只隐隐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太小，分不出是皇上的声音还是那个宠妃的声音。

许久后，皇帝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既然最后一个犯人落网，此事就算了了，你退下吧！”

王岩庭急忙道“那犬子是不是可以放出来了。”

皇帝道“即使不算妙婕，王傧也抢掠了不少妇女，我给你三日，回去好好给这些女人们找个出路，至于王傧，就暂且在天牢里待几日吧！”

王岩庭赶忙应是，这本是一场死局，幸亏当年的事情是王岩庭亲自操办，涉事的每一个人像他都看了无数遍，这妙婕长相与三年前差异不大，因此他很快便回想起来，找到了转机。

“让他滚！”怀瑾心烦气躁，只看到那个人影站在那里，便如眼中钉肉中刺，恶心的无以言表。

瑞福从纱帘内走出来朗声道“王大人操劳了一天，皇上叮嘱，赶紧回去歇着去吧！”

“唉！谢皇上。”想必是美人在怀，皇上有些不耐烦了，王岩庭不敢怠慢，赶忙告退了。

寒霖宫的偏殿置有床铺供皇帝疲惫时休息，怀瑾背坐在床头，皇帝静静地端详此人，都说心态影响样貌，三年来怀瑾飞快的成熟，变得狠厉孤僻，完全找不到当年那个涉世未深，还带一点天真的稚态，一副粉雕玉琢的公子样貌。稍显宽松的内衣从他的肩头滑下，露出一片脊骨分明的背部，那突出的一对蝴蝶骨仿佛展翅欲飞的翅膀，皇帝知道，每次怀瑾情动时，这蝴蝶骨便会犹为动人，仿佛翅膀活了一般。

他的怀瑾便是如此的诱人。

进入时怀瑾痛哼了一声，微微推拒男人的腹部，但终究是无用功，怀瑾学会了不再挣扎，但他做不到享受，也不会迎合，尤其是现在，他的心是痛的。

“贵妃的事，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男人抵上他的后背，如猛兽般啃噬怀瑾后脖颈的一处嫩肉，反复的咂摸着，低声警告道“你要记住，没有下一次了。”

怀瑾从他嘴下挣扎出来，斜过眼睛看向身后的男人，那一对眼睛戾如寒刀，怀瑾愤恨道“我要他死！”

男人用力的进入他的身体，听到怀瑾隐忍的痛哼声才说道“你这个人，从来不听劝。”

怀瑾痛到额头重重的抵进柔软的床铺中，断断续续的说，“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赵焄感到自己被一把利刃插入了胸口，他回想起怀瑾刚才的眼神，那双眼睛里，带上了灰败的死意。

他突然想到了三年前，连家上下包括邻居二百四十六口，都死于那道诏书，弃尸连家祖宅，出了九族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搬离那里，方圆十里变为一片荒地，那无异于一场屠杀，而那连家便是人间地狱。

赵焄一直知道怀瑾撑到现在全是因为胸中的那一口气，他生怕那口气散了，这个人也就散了。

但这个人的身体是热的。

他抱紧身下的那具身体，重重的进入，在里边释放，他不住的亲吻怀瑾光洁的颈肩，他想告诉怀瑾，你还有我。

不要恨我，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