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病了，只短短两日，便已经病到下不了床，终日半昏半醒的。

年迈的恒杳被皇上一道圣旨遣进宫里，又来到了这个她待了几十年的地方。

含凉殿的装潢是这几年新换的，处处透漏着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她进了内殿，第一眼便瞧到了皇上与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恒杳上前探了探怀瑾的脉搏，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对赵焄说道“皇上，您怎么还没放过这个人呢？”

赵焄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恒杳道“禀皇上，老身之前和您说过，果子都是从里边开始烂，您看”她看向怀瑾安逸熟睡的面容，“这果子看着表面光滑，可心里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

赵焄明白她说的意思，可他不愿意相信，怀瑾近日来的表现都是假象，实际上他还是抗拒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离开他吗？

赵焄已经有几分颓然，仍然说道“你再随意捏造，信不信朕砍了你。”

恒杳说道“老身已经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了，还怕死吗？若皇上不信我，大可以找其他太医来问脉，看他们怎么说！”

赵焄其实已经找过了，这病来的无缘无由，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然不知道该怎么治，那些太医们研究许久，也只是开了个吊命的方子。

赵焄“治好他。”

恒杳道“老身这里有个方子可以治，但要看皇上愿不愿意用了。”

赵焄“什么方子?”

恒杳“送这位小贵人出去。”

赵焄“去哪?”

恒杳“去他想去的地方。”

赵焄眼皮子一跳，……夜琅。

照恒杳的说法，怀瑾身上的病都不难治，他自己是医生，也知道自己身体上有什么问题，难治的，是心病。当他再一次提出要出宫的事情时，这病便已经要发作了。

赵焄握住怀瑾的手微微颤抖，看着怀瑾说道“你就这么想离开朕?”

怀瑾半点回应都没有。

恒杳说“请皇上先去休息，老身先给小贵人施针。”

赵焄没有要出去的意思，随口道“你施吧！”

恒杳又说“皇上，您还是出去吧！”

赵焄不解的看她，恒杳道“您已经操劳多日，也不想让小贵人醒了就看到您这副模样吧！”

赵焄也知道这样一直熬着也不是办法，所幸恒杳一来他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大半，终于肯松开怀瑾的手放自己去休息一会儿了。

恒杳不紧不慢的掏出针包给怀瑾慢慢施针，每一个动作都极其谨慎，过了许久，一直观察着怀瑾的恒杳发现，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一下。

恒杳迫不及待的扑到床边，用老人年迈嘶哑的嗓音说“我的条件，你保证能够做到是吗？”

怀瑾微微睁开了眼，眼神中满是被病痛折磨的痛苦与迷茫，他只看了眼前的床幔一眼，便又闭上眼去，微不可察的“嗯”了一声。

恒杳布满皱纹的眼睛一下子又重新焕发出了光彩，口中念念有词“你放心，我一定把你治好。”

赵焄到了偏殿，很快就睡着了，他仿佛做了一个黑暗又冗长的噩梦，以至于从噩梦中惊醒时双眼血红，比睡前还要可怕。

“夜琅！”怀瑾为什么想去夜琅呢？

……

水桃儿从来没有去过寒霖宫，因此，在侍卫带着她去寒霖宫，看到比含凉殿更加森严肃穆的围墙时，忍不住又惊又怕。

赵焄坐在殿中，脸色稍稍恢复了些，但在水桃儿眼里依然严厉的吓人。

赵焄见人来了便问道“怀瑾可曾向你提过夜琅的事情？”

夜琅 ，水桃儿仔细想了想“没有，小主子从未提过什么夜琅。”

“好。”赵焄道“回去吧！”

水桃儿心中诧异，侍卫说皇上叫来问句话，就真的是只问一句话。她实在是胆小，听皇上出口放人，便赶紧告退，几乎是逃了出去。

赵焄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对侍在一旁的瑞福说“叫施颚来吧！”

瑞福不知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像是压抑着一股极大的怒气却又无处发泄，听皇上吩咐便战战兢兢的叫人去了。

……

怀瑾是在第三天转醒的，他睁开眼时，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按照他之前的计划，他应该是在第三天转醒，皇上应该已经反应过来，着手去调查自己为什么想要去夜琅了，怀瑾自信，他什么都查不出来。

怀瑾伸手打碎了床边的杯盏，听到动静的水桃儿走进屋来，惊喜道“主子您醒啦！”

还不等她上前，另一个人便极快的越过她，来到怀瑾的床前，赵焄把怀瑾紧紧抱在怀里“你终于醒了。”

怀瑾在他怀里找到了个舒服点的位置，笑了出来“您说什么呢？我只是睡了一觉。”

赵焄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他稍微放松了一下手臂，道“对，但你这一觉睡得有点久。”

怀瑾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多想，“我还是有点困。”

赵焄道“都睡这么久了，别睡了。”

“哦！”怀瑾打了个哈欠，便强忍着睡意，在赵焄怀里靠了一会儿。

这一会儿功夫，恒杳来了。

她见怀瑾醒了也不惊讶，默默上前给怀瑾把脉。

怀瑾虽与恒杳有过数次交集，但他从未见过恒杳，虽然此时已经心里有数，但还是装作不知道的问“她是谁，我生病了?”

赵焄道“没有，这是朕新找来的大夫，你身体一直不好，让大夫给你调养调养。”

怀瑾平静的让恒杳诊脉，施针，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自他醒了这半日，怀瑾表现的一直很正常，除了身体有些久睡无力之外，一直该吃吃，该喝喝，谁知第二天，他又没有按时醒来。

赵焄摔了桌前的砚台，今日瑞福和尧菡都当差，侍立在赵焄两边，均被吓了一跳。

“朕想不明白，夜琅有什么好的?”

恒杳年迈，平常百姓，能活到她这个年龄的人少之又少，连着几日折腾，肉眼可见的更加苍老了。

她缓缓道“老身虽然从未和小贵人交谈过半句，但能感觉到，他是不想一辈子困在皇宫里的。”

赵焄冷笑一声，“朕就是想把他困在宫里如何?”

恒杳道“皇上，二十年前，老身还在宫里伺候华容太妃时，曾听闻，当年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最喜欢跟随还是大将军的先皇叔上沙场，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战功卓越，受万民爱戴。”

恒杳见赵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问道“小贵人是男儿，行做卧谈皆十分得体，想必皇上不会把目不识丁的粗俗之人放在身边，那么老身想问，您既然让他读圣人书，又怎么舍得毁掉他的满腔抱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