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连平河回来了，他还穿着三天前走时的那件衣服，眉宇间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司马明昭也一直住在连家府上，此时两人正要吃完饭。见到连平河，两人急忙站起身来。

“爹。”

“叔叔。”

连平河摆摆手“快坐下。”他坐在了饭桌的首位，仆人给他添置了碗筷，“怀瑾，明日你随为父去二皇子府上一趟。”

连怀瑾吃饭的动作一顿，疑惑的看着连平河。

连平河解释道“是二皇子派人带你回到了夜琅，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去当面致谢，并且，我已经请求二皇子给你安排差事，与我一同效力，你以后可能就要与三皇子齐尔律一起共事了。”

“啊！”连怀瑾惊讶的大叫一声，“去给二皇子道谢当然是我该做的，但我与那齐尔律八字不合，就不能给我安排个别的差事吗？”他一想到齐尔律就想到了当初早寒冷的深山中的那几日，简直快要冻死。

连平河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这差事难道还能列个一二三四任你选择，再说，齐尔律是皇子，能和皇子一起共事，可见二皇子对你多么重视，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哦！”怀瑾应了一声，心道：恐怕是来者不善。愤恨的咬着筷子。

旁边的司马明昭见怀瑾这副模样“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怀瑾扭头瞪他，小声说“你笑什么？”

司马明昭也小声回答他“我可是许久没见你如此活泼的模样了。”

“活泼！”怀瑾恨不得把口中的筷子咬断。

吃过饭后，连平河好似又想起了什么，把怀瑾单独留了下来，犹豫很久才说道“你之前在金国皇宫的事……”

怀瑾眼皮一跳，没说话，但却感到全身汗毛树立，如芒在背一般。

连平河接着道“是我不好，委屈你了，我没有当好这个父亲。”

怀瑾松了口气，渐渐放松下来。

连平河接着说“你既然来了夜琅，便让为父好好补偿你，我会着手将我周身本事全部传授给你，夜琅局势不明，我已卷入其中，二皇子既然把你接了过来，你想脱身也为时已晚，这其中厉害你以后也会慢慢明白，夜琅的皇帝坚持不了多久了，局势很快就会稳定，等你学会我的本事，我再为你寻个机会，任你自己决定去留。”

这一番言辞恳切，怀瑾慢慢放下了一些戒心，低声应下了。

第二日，果然下了雪，雪是后半夜下的，纷纷扬扬在地面上积出了没过脚背的一层，天气阴得厉害，这雪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连平河出门时不赞同的看着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怀瑾，沉声问道“你就这么怕冷吗？”

“嗯！”怀瑾没有说，他自上个冬天在山里冻出伤病后就变得极其怕冷了。

连平河这次出门带了家仆，两名家仆手上提着大大小小的盒子，想来应该是谢礼。

诸位皇子都已经离宫建府，分布在夜琅皇城的各地，怀瑾刚开始还道连平河这宅子离皇城近，没想到离二皇子的府邸更近，没走几条街就到了。

如果说大皇子齐尔辛善武，从长相到行事风格更加具有武将风采，那么二皇子齐尔丹看起来便更加文质彬彬一些，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过这都是道听途说，毕竟怀瑾没见过齐尔辛，与这齐尔丹也是第一次见面，若真要做出个评价便是与传闻中形容的差不多吧！

齐尔丹今年应该已经快要三十岁，长得自然是标准夜琅人的高鼻阔眼，这类长相在怀瑾这个土生土长的金国人眼里都显得非常凶悍，然而矮子里边拔将军，齐尔丹便是这类凶悍面貌中较为清秀的一种，加上衣着打扮，硬是营造出了一种文化人的气质。

更令怀瑾惊奇的是，这人一开口竟是一口标准的金国口音，他见到连平河带着怀瑾进来，先对着连平河叫了一声“老师。”

连平河笑了起来，对着齐尔丹拱手施礼，怀瑾一路上被耳提面命，此时也效仿父亲的动作冲齐尔丹拜了拜。

落座之后便听齐尔丹与连平河寒暄几句，连平河感谢齐尔丹尽心尽力把怀瑾接到了夜琅。齐尔丹便回道把老师的独子接回来，尽心尽力是应该的。

怀瑾暗暗震惊，他一直猜测连平河的身份，没想到两人居然是师生关系，也怪不得齐尔丹会说金国话了。

过了一会儿连平河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

怀瑾都准备好站起来告辞了，便听齐尔丹说道“老师有事先去忙，说起来我与令郎还是平辈，加上老师也知道，我对金国的礼仪文化非常感兴趣，正好给我俩时间好好聊一聊。”

怀瑾一下又坐踏实了。

连平河走时怀瑾往外望了一眼，明明是中午，外边的天色却仿佛傍晚一般昏暗，屋内都点了蜡烛，雪也越来越大了。

齐尔丹见他的动作说道“你大概是还不习惯。”

怀瑾回过头来，齐尔丹解释道“这边的天气就是这样，一到下雪的时候就整天昏暗，这雪也是，每次都要连着下三天三夜还不一定能停。”

怀瑾微微笑了笑，这人看起来倒是好相处，一点皇子的架子都没有。

齐尔丹说“听说你在金国的皇宫待了很久，我听闻那边都尊崇佛法，金国的皇宫里可设有佛寺？”

怀瑾没多想，答道“金国的佛寺不设在宫里，皇室宗族特设的寺庙在皇城，名叫白马寺。”

齐尔丹听他回答十分欣喜“听说金国大部分人都修佛，不知道……”齐尔丹停了一下，大笑出声，“怪我着急，还没能与你论个名讳，我虚长你十几岁，便自论当你的兄长，你称呼我为齐兄，我称呼你为连弟可好。”

怀瑾脑海中司马明昭的脸一晃而过，这么多年来，只有司马明昭恬不知耻的叫他一声连弟，如今又多了一个。怀瑾结结巴巴的应“好！”

齐尔丹满意的笑了笑，接着问道“不知道连弟对佛法可有参悟，为兄愚钝，手上有几本经书却看不大明白。”

怀瑾不知道这人弯弯绕绕的是什么意思，明明战事紧急，夺嫡之争当前，他居然还有心思听人讲经，不过想起父亲的叮嘱，怀瑾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略知一二。”白马寺不是白住的，成百上千遍的经书也不是白抄的。

“那真是太好啦！”齐尔丹站起身，吩咐下人把经书拿过来。

于是怀瑾便给齐尔丹讲了两个时辰的经书，经书中有很多佛法，也有很多佛家故事，齐尔丹听得津津有味，直到讲完手中的一卷，怀瑾停下来，他好像还沉溺其中，似在细细品味。

过了一会齐尔丹才夸赞道“连弟的佛法造诣之深远超我的想像，下次连弟有时间还要过来给我讲讲才好。”

怀瑾道“只要二皇子邀请，我一定来。”

齐尔丹更加满意了“上次老师说要给你谋个差事，老师医术超群，连弟得老师真传想必也不差，正好愚弟齐尔律在我账下做副帅，但我的军队中有经验的军医却不多，你可愿意去我的军队帮我培养一批军医。”

“这恐怕……”怀瑾刚要拒绝，就见房门突然被打开，一名传话的家仆跑了进来。

“二皇子，连先生请您赶紧过去，大皇子率领的军队刚刚，败了。”

齐尔丹脸色一变，急忙站起来往外边赶，还不忘回头说一句“连弟，这个事就先这样定了，我让家仆送你回去。 ”

夜琅战败是意料之中的事，尤其在这样的天气下，怀瑾也没有多意外，他站起身来披上自己的斗篷跟随着齐尔丹的家仆踏进了白茫茫的雪里。

不丹同样在下雪，赵焄这次铁了心要彻底大败夜琅，大军压境，在绝对的武力之下，夜琅败得毫无悬念，在胜利的号角吹响的下一刻，以施颚为首的十二名暗卫潜进了之前怀瑾走过的地道，他们甚至比夜琅的败军先一步到达了他们的国土。

施颚将其余暗卫各自遣走之后，便只身向夜琅的皇城出发，这个国家的国土辽阔，但大部分地方非常贫瘠，离天堑越远的地方愈加寸草不生，因此像样的城池少之又少，没费什么功夫便摸到了离地道不远的皇城。施颚找到连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他随便找了个石头刻上了一只貌似鸟类的符号，三两下翻上了连府主宅的房顶，手臂发力，将石头扔了进去。

干完这些事，施颚拍拍手上的灰土，在附近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休息去了。

晚上，司马明昭与怀瑾出现在施颚的厢房。

司马明昭进门就说道“施颚兄，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怀瑾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我昨天听闻夜琅战败便知道你差不多快到了。”

施颚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茶问怀瑾“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怀瑾沉默片刻“再帮我拖一阵吧！”

施颚笑了起来“我这次来就是来告诉你，不用太着急。”

怀瑾疑惑道“什么意思？”

施颚看起来比较放松，神神秘秘的说“你可知皇上叫我来之前叮嘱我什么？”

怀瑾抬眼看他“别卖关子。”

施颚嘿嘿笑道“皇上叫我只查清你来夜琅的目的，并没有叫我将你抓回去，我看皇上的意思，应该是默许你在外待一段时间了。”

“又不是放手。”怀瑾冷冷说道。

“唉，”施颚笑道“咱们皇上，你还不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