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这天回家之后，连平河和司马明昭已经在饭厅等他了。司马明昭见到他就不停的招手，“连弟快来，就等你了。”

连平河一脸严肃的敲了敲桌子“不得大声喧哗。”

“我错了，叔叔。”司马明昭一下没了声儿。

怀瑾见到这一幕后疑惑了皱了皱眉头。 他从一开始就觉的司马明昭对连平河的态度有一些不对劲儿。

怎么说呢，他来夜琅这快一个月，司马明昭在他面前提到自己的父亲司马尚书的次数寥寥可数，反而嘴里天天挂念着连平河，生怕自己对连平河产生一丁点儿不好的想法，而怀瑾了解到司马明昭对于连平河在夜琅的具体身份处境其实了解的并不详细，连平河也并没有跟他讲过什么当年的事，怀瑾之前还在想这司马明昭比自己这个亲儿子还显得亲，如今看来却像是被洗脑了一般。

如果照这样想的话，二皇子齐尔丹对于连平河的态度也显得像盲目的崇拜一样。

再想想连府的家仆对连平河唯命是从的态度，甚至更以前，年少时在金国的家乡，街坊四邻没有一个人说过连平河的一句坏话……

怀瑾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震惊了，在他的常识里这样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就在他的生活中悄然发生着。

“不可能吧！”怀瑾否定自己，“难道只是巧合而已？”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呢？”连平河出声叫他。

怀瑾回过神来，按下心神快步走进了饭厅，叫道“父亲。”

“嗯。”连平河道“在外边走什么神呢？”

“哦，没什么。”怀瑾笑了起来，模样与连平河笑的时候有三分相似，他说道“二皇子军营里的军医资质良莠不齐，我刚才回来的时候一直在想，要如何将这些军医们分批编排才能最好的发挥他们的能力，刚才有了些眉目，所以不小心走神了。”

连平河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我一直担心你在这边办事不适应，如今看到你倒是非常的尽心。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怀瑾点头应是。

连平河又问道“你与三皇子相处的怎么样？”

“呃！”怀瑾想了想，“三皇子好像不喜欢与人亲近，这两日我与他也并没有什么交流。”

“嗯。”这在连平河的意料之内，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连平河不忍看怀瑾受挫，出言安慰道“没关系，三皇子自小的生活环境不同，所以性格比较孤僻，你以后慢慢摸透他的性格就会好很多。”说完想了想又不放心的叮嘱道“二皇子非常看好三皇子的能力，你切记要与他打好关系，最差也不要得罪他。”

怀瑾道“父亲放心。”

“嗯。”连平河这才说道“开饭吧。”

怀瑾坐下来，一旁的司马明昭迫不及待的动筷夹菜，还给怀瑾的碗里多夹了几样，这情景倒十分熟悉，让怀瑾想起了去年秋天他俩在醉风楼吃螃蟹的时候。

夜晚，客栈里。

“你已经发觉了是吗？”施颚换了一身夜琅人的装束，看起来与其他因为暴雪被滞留在这里的商人没什么两样，怀瑾都不禁佩服他融入环境的能力，这人简直有到水里就变成一条鱼，到树林便变成一只鸟的本事。

怀瑾并没有带司马明昭来，就今天的猜测，他还要再验证一下，毕竟这个发现对许多人来说就像是无稽之谈一样，说自己的父亲有让所有人都对自己抱有善意的好感的想法，这话说出去还不如说他连平河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

施颚一脸怀疑的说“你的意思是说连平河他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怀瑾“……”这不就有一个了。

怀瑾道“我在这边没有合适的人手，想找你借两个。”

施颚笑道“这个你放心，没问题。”

怀瑾想了想说“最好还是挑意志坚定一些的吧！我怕……”

施颚道“放心吧，都是跟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没问题的。”

怀瑾点头，施颚道“我这有件事，”他拿出一份供词递给怀瑾“我觉的你可能想看一看。”

怀瑾见到上边的字迹便感到心下一凛，这字迹他太熟悉了，虽说他只看过一遍，但这么久来上边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在心里。这是一篇王延庭的供词，上边的字迹与当初那封被他烧掉的判决书如出一辙。

“铛，铛，铛，”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此时已经三更了，街道上空无一人，再往两边看，几处小路的避风口都有衣衫褴褛的乞丐裹紧了草席抵御寒风，满心期待明天的太阳，偶尔会传来几声打骂，原是喝花酒的富人回来嫌这些人在自家门口碍了眼，不满的呵斥。

“行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他。

这个喝醉的夜琅人的脚正踩在那个乞丐身上，旁边有个小女孩子不住的挣扎，搬着夜琅人的腿企图将这只可能会要了自己父亲性命的人的脚搬开。然而她太瘦小，加上几天没吃饱饭，这些力气在高大的夜琅人面前便如蚍蜉撼树一般，未见一丁点儿作用。

夜琅人晃了晃脑袋，看着离自己不远的那个高大男人，口中喃喃道“异族人。”随即他像是清醒了一点，发足了狠劲吼道“有你什么事，滚。”

男人并没有滚，反而向前走了两步，他的个头比这个夜琅人还高一点，散发出的气势不容小觑，夜琅人好似听到了金属摩擦的声音，他眯起眼，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发现这个男人的腰间别着一把长剑。

“这个人会武功。”这是夜琅人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随即他惧怕的向后退了几步，口中连连告饶“对不起，我错了侠士，我错了，绕我一次。”说着，一转身，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跑了。

“爹爹，爹爹。”小女孩没心思看恶人有没有恶报，她只在乎自己晕过去的爹爹还能不能醒过来。

她记得白天的时候，生病的父亲不知道去哪弄来了一席草席，他把草席裹在身上，把自己抱在怀里，竭尽所能温暖自己的身体，对她说“如果哪天爹爹睡着了没有醒过来，你就用草席把我裹起来，然后离开这里，找一个金国的商旅，和他们说你是金国人，求他们给你一份差事。”末了，父亲长叹一口气，摸着女孩的头顶说“一定要活下去。”

这个乞丐是金国与夜琅的混血，面相上还非常接近夜琅人的长相，实际上街上的乞丐也大部分如他一般，而到了小女孩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出夜琅人的样子了，小女孩非常害怕自己的父亲不会醒过来，艰难的避过父亲身上被那个夜琅人打出来的伤痕去感受他的呼吸。

“他没有死。”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

小女孩抬头，见到刚刚那个男人正弯腰看着他，刚才那股肃杀的气息已被收敛的一干二净，小女孩虽然畏惧，但还是鼓起勇气，睁着在黑夜中格外明显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祈求这个人“求求你，救救他。”

男人摇摇头，“朕，”他停顿了一下“我不会医术，救不了他。”

小女孩眼中的光芒暗淡了几分，男人接着说“但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救你们。”

男人将昏迷的乞丐抱起，带着小女孩来到了一家住户门口，对着女孩道“敲门吧！”

小女孩有些犹豫的望着头顶牌匾上的连府两个字，这个地方她只远远的看过，但从未来过，因为太靠近皇宫，他们这种人只要一接近这里就会被赶走，因此，虽然是一条毫无阻拦的街道，在小女孩眼中便被生生划出了界限，而她从未幻想过这个界限以外的人会对他们父女抱有丝毫的同情心。

小女孩向男人确定“这里的人真的会救我吗？”她不想再一次一次的被人赶走了。

“会的，”男人肯定的答道“这家的小公子会救你的，他很好，非常好。”

小女孩走到门口刚要敲门。

“哎，等一下。”

她回头看身后的男人。

男人笑了笑说“我这就走了，可别说是我带你来的哟！”

女孩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转身坚定的敲响了连府的大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怀瑾裹着一席雪白的裘皮大衣出现在了门口，见到父女二人急忙叫人将两人接了进去。

第二日，因为这对父女的缘故，怀瑾向辉必率请了半天假，这个乞丐患上的是极为棘手的肺痨，如果不及时医治怕是坚持不了几天了。

司马明昭出身于医药世家，别的不说，自小煎药就是一绝，火候一点也不差。他将煎好的药端过来，见乞丐喝下去之后过了一会，咳嗽的频率小了很多，身体也不再发热了，不禁佩服道“还是连弟你的法子好，我在金国待久了，竟不知道有些药草这里竟然没有，一时间也找不到替代的药材。你这方子真好，怎么想出来的。”

怀瑾笑了笑答道“和父亲学的，我小时候就见父亲用这个方子治疗肺痨。”说罢，他又端了一碗已经放凉一些的药递给小女孩，温柔的说“你也喝一碗，这肺痨传染，要防范着点。”

小女孩已经梳洗干净，不过六七岁的样子，相貌白净，天真可爱，此时双手捧着药碗，甜甜的说“谢谢哥哥。”

怀瑾见她这幅模样倒是挺讨人喜欢，又问道“昨天那么晚，是谁把你和你父亲带到了这里来的？”

小女孩摇摇头“没有人帮我，昨晚我自己拖着席子把父亲拖过来的，我们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我想找一家医馆救我父亲，但我拖到这里便一点力气都没了，实在没办法才敲了门。”

怀瑾闻言皱了皱眉头，但终究没说什么，安抚的拍了拍女孩的头顶 “好了，你们两个就安心的在我这里休息吧，一切等你父亲病好了再说。”

女孩暗暗松了口气，乖巧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