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小说: 论陛下被罚跪的日常 作者:燕处 字数:3151 更新时间:2019-09-22 05:23:00
热热闹闹地过完年,翻两月就是太子的婚期。
国之储君的大事,自然是普天同庆。
而今局势不比傅渊那一代,傅渊子嗣单薄,成年者只得太子一人,太子又才学渊博光风霁月,在朝臣眼里,太子的储君之位是稳的不能再稳了。
朝局安稳,百官日子也好过,才有空乐呵乐呵真心同庆。
太子地位本就稳固,如今又成了家,夏家权势煊赫,如虎添翼。
夏家的确权势煊赫。
这个煊赫与林如海在百官眼中深得帝宠却是不一样的。
林如海再深得帝宠,自身再才华横溢,却也只有一女,没有儿子传宗接代,是马上就要绝户的人,他再春风得意,也延续不了多久,百官心中也没啥疙瘩,反而隐隐有些可怜。
可夏家就不一样了。
夏家子孙众多,枝繁叶茂,又都颇为出息,更有人占据首辅高位,底蕴之深厚,俗话说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看起来就是一副长久绵延的模样。
哪个心里不羡慕妒忌恨?
百官心中这等想法,夏季庭自是知道一二的,不然他也枉当了这该上揣圣意下察百官的首辅,只是他十分不敢苟同百官对林如海的可怜——坐拥家业,不需要为子孙后代谋算打拼操心,与朝堂接轨并不多,不说如鱼得水也没有多大阻碍,不需要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辗转半日。
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只是林神仙也在给他找事啊。
夏季庭叹了一口气,看向摆在桌面的古画,想起了那则从傅渊登基开始就暗地流传,被狠狠打压后埋入地底下的传闻,又叹了一口气。
画是好画,几百年的时光也只是使它泛黄了些许,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这却是在他女儿的聘礼里头找出来的,因着女儿极喜爱,送来与他品鉴,这才看出了事儿——上面有林家的私章。
但凡林家收归库房的东西,都有此印,他年少时却也见过不少,夏季庭因此翻遍了女儿的聘礼,却也只找出了两幅画有。
原本太子成婚,乃是帝婚之外的最高规制,聘礼自然是厚,可女儿的聘礼很明显远远超出了规制。
他本还在疑惑此事,此时却是有了答案。
定然都是林家的东西。
那么说,皇帝和林如海的事儿,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说实话,夏季庭一点都不意外。
他见过皇帝年少时对林如海的黏糊劲儿,恨不得时刻不离,那时没有多想,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皇帝空虚的后宫,单薄的子嗣,还有久传不绝的流言,到了此时,看到这幅画,终于落下重锤。
夏季庭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并不鄙夷,不过南风之事,没有什么好见怪的,更何况林如海为人他还是清楚的,他们应当是有真感情在。
现下为难夏季庭的问题是,画是谁放进去的?
林如海与他也算是幼年相识,交情还是有一点,彼此秉性不说十分了解也有八分,林如海此人,最擅用阳谋,平日行事最是敞亮周全不过,肯定不会用盖了私章的东西出来落人话柄,一批林家的东西里只有两幅画有私章已足以说明一大半。
那就是除了遗漏,最后一个可能是…傅渊放进去的。
傅渊在向他暗示他和林如海的关系。
夏季庭自然是明白傅渊用意所在的,关键就在于他的女儿,太子妃的身上。
如果他的女儿对于傅渊和林如海露出哪怕丁点的排斥或者厌恶,那么只怕整个夏家都有得排头吃。
夏季庭不知是该哭该笑,还是该感谢皇帝对他的信任,只得把那两幅画收起来,权当皇帝两口子给的封口费了。
然后唤来女儿,细细地与她掰开了揉碎了叮嘱。
不知是否除夕夜受到了冲击,太子对他的太子妃从兴致缺缺变成了十二分期待,若是个有趣的女子,至少他除夕夜不会要去照顾妹妹。
而太子妃夏氏很明显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这一点从大婚次日早上太子与太子妃相偕往寿康宫走来就知道。
太子妃面色红润,带着些许娇羞,着实是个漂亮的女子。
非但漂亮,还十分识趣聪明。
所以在寿康宫见着坐在傅渊边上一身玄色大氅的林如海的时候,眼神分毫不动,仿佛坐在一国之主旁边的本就应该是个男子,而不是后宫之主。
她的眼神让傅渊十分愉悦。
林如海也是暗暗松了口气,慢慢放开了袖子里攥紧的手。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被他人知道可能会招致异样厌恶,但世上这般多的人,总不会人人都像傅渊一家一般充满善意。
而那些未来的恶意,他也是要去面对的,所以才有了他今儿坐在寿康宫这一遭。
若是外人,他自是可以任人评说八风不动,但太子妃又不一样,若她厌恶,便是摄于帝皇威严不敢声张,也少不得让太子厌恶,闹个家宅不宁。
“儿臣给皇祖母磕头了,”太子夫妇轻轻磕下,礼数一丝儿不差。
“好好好。”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忙令人扶起来,又特特夸奖了太子妃:“真是个有眼力见的好孩子。”
太子妃的平静也让她十分满意。
太后令人将准备好的紫檀鸳鸯戏水匣子交到了太子妃身后的宫人手里,便指他们去给傅渊和林如海磕头。
“儿臣给父皇磕头,给先生磕头。”太子率先一步跪了下去,甩出了给林如海的称呼,给太子妃递了台阶。
太子妃照葫芦画瓢。
林如海也命人扶了起来,叹了口气:“好孩子,难为你。”
“先生说的哪里话。”太子妃谦逊地扬起笑脸。
“本也可以不使你知晓,只是一家人,如此终究不好,只希望你——”
傅渊忙给太子使了个眼色。
太子一脸委屈地拉开太子妃挤到林如海跟前:“先生,阿烜成婚了,你都没有什么可叮嘱的吗?”
林如海被骤然打断,又好气又好笑,站起来戳了戳他的额头:“有,要好好儿爱护太子妃,没别的了。”
太子妃在一旁笑得端庄温婉极了。
忙完了早上磕头这一出,两人遂向太后告别要回承天殿。
今儿天没有下雪,是难得风和日丽的天气,风吹来一阵阵的干冷。
傅渊照旧给林如海理好了衣裳,握了他的手在掌心,然后走出了寿康宫。
太子妃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慢慢睁大了眼睛。
虽然父亲在家多有提点,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口中杀伐果断的一代明君竟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样温柔的眼神,这样轻柔的动作,先生俨然是很习惯的模样,目光柔软又温暖,半分没有佞幸的感觉。
纵观史书,也没有哪个佞幸能做到皇帝全家都喜欢他的。
太子妃看了看和蔼慈祥的太后,再看看真心崇敬先生的太子,再看了看一脸不高兴看着太子的小叔子。
“阿臻,你今日是怎么了?”太后关切地问。
“祖母祖母。”傅臻扁扁嘴:“父皇最近老在一边打扰先生给阿臻上课。”
太后好笑地安抚小孙子,又看了一眼两人远去的背影,心下有些担忧。
她担忧自然是林如海。
林如海今日分外沉默。
回了承天殿,傅渊给他去了大氅,安顿在暖和的榻上,倒了杯热茶塞在他手里。
林如海只沉默着,不动也不说话。
傅渊又轻手轻脚地给他卸了发冠,顺了顺头发,从背后把他圈进怀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声音轻柔:“如海,猜猜我是谁?”
“你是猪。”林如海声调清淡,整个人放松下来,瘫在傅渊怀里。
傅渊坐了下来,手仍揽着他:“如海,你莫想了。”
“如何能不想。”林如海重重叹了口气,握住了傅渊的手:“阿渊,这世上,总有多数人是厌恶的。”
“可是与你我并无干系啊。”傅渊亲了亲他的脸颊:“你我本就是世间上层的存在,又何须多想?”
“倒也不是惧怕他人说什么,只是…我也不知我在想什么。”
傅渊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磕在林如海肩膀上,语气十分忧心忡忡:“你发愁,那我可怎么办啊?”
“又关你何事。”林如海被他逗笑了。
“你一愁就不开心,不开心就不爱吃饭。”傅渊一本正经说的头头是道:“你不开心我也愁,不爱吃饭我也愁,我一愁就不想处理政务,一愁就糊涂,那天下百姓可不就完蛋了?可不是关我的事?”
“合着竟是我是那罪魁祸首。”林如海气的拧了他一把。
傅渊登时嗷嗷叫起来。
等他到卖完惨,才笑嘻嘻地抱紧了林如海,蹭了蹭颈窝满足地叹了口气,然后道: “百官心里有数的。”
林如海一顿,如往常一般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自然是知道的。
“我跟满朝文武因为后宫之事闹了那么久,而今你又回来了,眼明心亮的人都心里有数。”
“我知道。”林如海道。
“如海,你放心,傅渊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令你委屈半分。”傅渊认真的神色让林如海想起多年前的画面。
“如海,你放心,我下次不会受伤了。”
“如海,你放心,我下次功课一定甩十二一条春明大街。”
林如海彻底隐去了愁色。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竟要拿我的命去拼?”林如海笑道。
“啊?”
“你的命,不就是我的?”
傅 . 被现学现卖 . 皇帝 . 渊傻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