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小说: 论陛下被罚跪的日常 作者:燕处 字数:3028 更新时间:2019-09-22 05:23:01
傅渊老妈子一样收拾这收拾那,一会子嫌这个一会子又嫌弃那个,兴致勃勃地准备着出行事宜。
见他如此兴致,林如海不忍打扰他,便没有说他让他别再给下人添麻烦了——毕竟傅渊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处理最多的也是朝政,这些繁杂琐事也是不太会的。
林如海倒是会,可是他不想动啊。
只任傅渊可劲儿折腾了一个多月,万事俱备了,天气也暖和了,正是下江南避暑的好时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朝阳斜斜出在水上,薄薄的金色投进水里,缓缓流动起来,恰若流金一般,两岸树木青葱,鸟儿引吭高歌,百姓或挎着菜篮,或扛着锄头,相见都是微笑点头,一派盛世之像。
“未至江南,便已见春江水暖。”傅渊和林如海携手并肩站在船头,任阳光撒在身上,镀了一层金圈。
傅渊觉着,阳光固然温暖,却也暖不过如海的笑容。
他收拾好东西,点齐人马后便留下太子监国的圣旨带着林如海溜号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往哪条道走,也没人知道终点在哪里。
林如海出了一条不大不小的船,挂上官船的牌子,便沿着水道下了江南。
一路破浪,林如海仿佛已闻到江南湿润的空气和微微的花香。
听得傅渊此语,林如海颔首赞同道:“江南胜地,自是别有一番景致。”
林如海对江南的情绪是复杂的。
在多年前被傅渊强行送来江南时,他对江南是不喜甚至厌恶的,但江南这个地方着实有着极大的魅力,杨柳堆烟,断桥残雪,对林如海这样的文人,是一种极大的吸引。
“江南一地,户盈绮罗,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傅渊拍着手里的折扇,抑扬顿挫地吟哦。
“好!”
“极好。”
河里有许多船同行,若是俯瞰,便可见如虫蚁一般密密麻麻,相距也极为相近,傅渊这厢话音刚落,旁边便有几道喝彩声想起,几名身着儒衫手拿折扇的文人出现在了甲板上。
江南文风鼎盛,便是划船的老翁浣衣的妇人,也能够张嘴吟出几句诗词,有水井处,皆以诗词做歌,可谓是风雅至极。
而江南士子喜爱泛舟湖上或赏玩园林,时时以诗词见证,行于路上相歌相和,亦是平常。
傅渊高声和来人交谈了几句,便拉着林如海回了船舱,一边走一边抱怨道:“我难得有文化一回,还未等得你夸我两句,便被这些人搅了去。”说着便可怜巴巴地回过头来看林如海。
“好啊,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林如海笑吟吟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夸你夸你,我们家阿渊最棒了。”
傅渊心满意足地拉着林如海品尝江南风味。
当然是对傅渊而言的江南风味,林如海好歹吃了十年,虽是想念,但再不稀罕的。
淮扬菜偏甜口,做的也精致漂亮,只是傅渊爱咸口,不太得傅渊的心,各种各样的小点心倒是很得他的意。
此时难免有南北地域造成的差异闹出笑话。
看着那一碗清清淡淡什么都不加的豆腐脑,傅渊是震惊的。
他虽在宫中长大,但这种平民食品他也是吃过的,在他印象中,豆腐脑应该加很多很多东西,这店家忒抠门。
想着又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老摊主,暗自嘀咕:“不像啊。”
林如海只是笑,甚至催他:“快吃罢。”
傅渊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口,当下脸皱成一团,只是碍着林如海的面儿不好吐出来,只得努力地吞了下去。
脸都绿了。
“怎么会是甜的…”傅渊恍惚地看着林如海含笑的脸。
很明显如海早就知道,只是在捉弄他罢了,媳妇儿学坏了,还我耿直可爱的媳妇儿。
和和气气的老摊主正端着碗从边上过,闻言停住了脚步,乐呵呵地道:“公子是北人吧?这北人的豆腐脑啊,和我们南人差别可大了。”
“哦。”傅渊忙端起茶杯,也顾不得茶水粗劣,急慌慌倒进嘴里,企图冲去那股甜的有点发腻的味道。
“公子吃南人的豆腐脑觉得不堪入口。”老摊主笑道:“小老儿年轻时去过北边,见过那豆腐脑,心里直想,这满满当当的一碗,可哪里有地方下嘴哟。”
“老人家自去,且莫理他。”林如海笑着打发走了老摊主,径自倒了一杯茶举到唇边,遮住不自禁上扬的嘴角,忍笑忍得颇为辛苦。
“如海,你变坏了!”傅渊悲愤地推开豆腐脑,咬牙指控林如海的行为:“你竟然看着我喝下去了!”
林如海才不会把他的控诉放在眼里,一本正经地道:“人间百味,皆需体会。”
傅渊无言以对,只能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茶已有些凉了,又涩又苦,很有些难以入口,傅渊再一次变成了苦瓜脸。
一夜细雨连绵,雨声清清浅浅,蜿蜒过屋檐,再慢慢滴下。
在这样的声音里,傅渊将林如海揽在怀里,心满意足地睡去。
次日醒来,穿戴齐整相偕漫步在城里。
青砖黛瓦的小巷蜿蜒曲折,青石板上时而传来清脆的声响,不时从路边人家中探出一抹红或一枝绿,卖花女的吆喝声远远传来,悠扬动听。
宁静又祥和。
傅渊不禁想,若是永远呆着这里该多好。
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没有朝政,也没有皇帝和宁安候,有的,只不过是一对有情人罢了。
傅渊想是想了,只是他也知道,这不太可能,唯一的可能是等太子继位了,他再带着林如海归隐。
就有可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还是有希望的,傅渊安慰自己。
一边瞎想一边跟着林如海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说话,静谧美好缓缓弥漫。
突然,林如海在一堵高墙前停了下来,一只手扶着墙,没有再往前走。
傅渊抬头一看,院墙极高,必是个大户人家,一面看了一面疑惑地看向林如海,似乎在询问他为何停下来。
看出他的意思,林如海顿了顿,离了院墙,手拉住了他的手,慢慢道:“这是我在江南的府邸。”
傅渊一下子惊住了。
这是如海在江南的府邸,在自己想他想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他都在这里,在这里行走坐卧,衣食住行,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的气息。
都是他梦中的模样。
“我曾做梦都想进去看一看。”傅渊回过神来,笑容灿烂:“可是现在如海你已经是我的啦,就不需要去啦。”
我想进去,只是因为有你。
仅此而已。
林如海不禁动容,露了两分笑容,拉着傅渊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此地同京城几乎一样。”
“真哒?”傅渊眼睛睁大了。
林如海含笑点头,道:“我仍是住那个院子,用那个书房,我的院子里也仍留有你的客房。”
林如海院子里,永远有一个客房为傅渊而留,以备傅渊什么时候从宫里跑出来,虽然背了也用不上,但总归是有的。
傅渊嘴唇颤抖着,努力想冷静下来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按住了林如海的肩膀,低头轻轻在他额头上落了一吻,又亲了亲他的眼角。
他从来都不知道,如海也是想他的,这个认知让他激动不已。
光天化日被亲了,林如海气恼地拧了他的手臂一把。
傅渊回过神来,眉眼间满满是掩饰不住的惊喜,也不装痛嗷嗷叫了,双臂一伸把林如海抱进怀里,蹭着颈窝:“如海,如海你也想我对不对?”
林如海抿了抿唇。
他不得不承认,他其实也很想傅渊。
“嗯。”林如海低低应了一句。
“那你就这么狠心,十年都不给我寄一封信?”傅渊哀怨极了,他觉得无论过多久,他都不可能对这件事释怀。
林如海解释道:“开始是气糊涂了,后来越想越气。”
他彼时想着,他同傅渊从小相互扶持,一起长大,紧要关头他根本不可能抛下傅渊一人,而傅渊此举也是彻底激怒了他。
若是傅渊出了事,而他却独善其身,那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自己。
傅渊艰难地笑了笑,对那件事做出了多年来最为正经的解释,道:“如海,你是我的命啊,我怎么可能让你身处险境,冲锋陷阵刀光剑影的,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你却没想过,我醒来后是如何焦急担忧,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你也没想过,你若出了事我会何等自责。”林如海亦沉声道:“我会悔恨终生。”
“如何没想过?”傅渊苦笑:“可这一切在我眼里都没有你的命重要。”
“你怨我恨我都没关系,只要你安好,我便是死了,也是含笑九泉。”
林如海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怒道:“给我闭嘴。”
傅渊举手投降,低头又在他额上啾了一口,恢复了满面笑容的模样,笑道:“无碍的,如海,你看上天终是庇佑我们的,如今这样多好?这都是注定好的。”
林如海叹了口气,也觉得很对了。
只要他们现在好好的,以后好好的,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