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前几年的春狩，今年的大赛可算是格外热闹。以前因为手伤一直作为旁观者的太子殿下，在大赛前些日子用左手训练，十分刻苦。到了今日，也确实让人意想不到，短短半日便已经猎到了十几头猎物。

陈元帝看着从树林中运过来的猎物，许多都是绑着红色的丝带，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还有每次春狩都只顾着为自己的“百兽园”添新成员的三皇子，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丝毫不甘落下风，出手迅速，箭箭必中，看得旁边的江宏目瞪口呆。

只不过，每次当太子与三皇子在林中相遇时，免不了出现一场硝烟弥漫的气息，让周围的人提心吊胆，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原本太子与三皇子因为某些原因关系一直是不冷不淡，太子还好，处处让着有些任性的三皇子。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两人的关越来越差，甚至曾经处处温柔忍让的太子，都感觉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只可惜，林中的一切陈元帝他们都看不见。他们只是看着被运来的许多猎物，点着头心中欣慰皇子的懂事。

转眼将近黄昏，不知为何天色突变，像是要来一场暴雨，这倒是让众臣都慌了。

“本来天气好好的，怎么突然变了？”陈元帝有些不悦，责备大臣们没有事先做好准备工作。只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好派人把树林的皇子们都唤回来，要知道下雨之际，树林最是危险。

徐子寿见周围的大臣忙里忙外的，心中也突然有了一丝紧张，他望着远处的树林，微微皱眉。

“呵——这御都就是这样，天气是变幻莫测。特别是夏初，一点预兆都没有!”

耳边突然传来了邺熙地低笑，徐子寿一愣，望着身边此人。这倒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他，只不过那张墨色的面具遮住了他大半边张脸，实在看不清他是以何种表情说出这话。

“邺先生这么说，好像是早就料到了今日的暴雨一样……”徐子寿笑着打趣。

“……”沉默片刻，邺熙淡淡地开口，“怎么可能，邺熙不过是个小小的谋士，可不是神仙。”

徐子寿看着邺熙潇洒离去的背影，微弯的嘴角慢慢收起，又转头看了看远处被一片乌云笼罩的树林，心中的突然出现不安的感觉。

“殿下，殿下，陛下让我们都回去，你这么还不走啊。”江宏焦急地望着渐黑的天，这林中比外面暗得更快。

“不，还不行。”陈瑾轩在这微暗的林中继续寻找着猎物，刚刚他从别的皇子那里打听，虽然他已经猎到很多了，二哥居然和他不相上下。他绝对不能输，一定要让外面的那个人知道他可不是小孩，他很厉害，比二哥厉害多了！

“我说，殿下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啊不。是吃了火药了？”

陈瑾轩扭头一瞪，后者连忙闭嘴，只好叹了了口气，“你不走我走啦，你是陛下的儿子，不听他话最多打几下屁股，可我不行啊，违抗皇命可是要杀头的。”

“快走，少在那废话。”三皇子没好气地开口，话音刚落江宏那小子倒像是脚底抹油了一样，溜得飞快。

“真是白痴。”陈瑾轩翻了个白眼，干脆一跃下了马。

其余皇子在接到皇命，都纷纷赶了出去，原本吵闹的树林一下子又安静了起来。之前被吵闹声吓得都躲了起来的猎物，也有些冒出了头，这不正是狩猎的好机会么？傻子才会放过这个机会，陈瑾轩得意地一笑。

而林外的，陈元帝的脸色有些黑了。

“父皇，二哥他马上就会出来的。”五皇子面露难色。

“皓儿和瑾儿今日是怎么了？难道要为了这个小小的竞赛非拼到风暴来袭？真是愚蠢!”

空中开始飘着细雨，众人更是焦急。陈元帝命令兵分四路，竟然亲自带人进去找人。

夜色即将袭来，林中，陈瑾轩终于发现了一只比较肥壮的野兔，将箭放在弦上，开始瞄准目标。却在即将松手之际，一只脱弦的箭，竟比他快一步射中那野兔。

“三弟，我可说过，下次狩猎得快点。”太子驾着马缓缓走来。

“你!”

“三弟还要比么？马上雨就要大起来了。”

“当然要比。”陈瑾轩将自己的马匹牵来，坐上去，“只要我陈瑾轩想赢，那便绝对不会输。”

太子微微一笑，“三弟，其实有时我很羡慕你，只有你可以这么任性，也只有你可以在皇宫对任何人那么霸道。羡慕到甚至有些嫉妒……明明我才是太子，未来的储君，天下都是我的。为什么？”太子的眼神越来越冷，声音也越来越大，仿佛多年的隐忍压抑就要在这一刻爆发，此刻的他与曾经那个温文尔雅的太子截然不同，“为什么他们都处处只讨好你，惧怕你？就好像我的存在可有可无一样？”

陈瑾轩沉默了很久，最终开口，“我并不想和你争。”

“哈哈哈!”太子像是听到了一个巨大的笑话，一只笑不停，最后停下来，冷冷地开口，“陈瑾轩，你可真是个天真任性的孩子。若是我告诉你，那夜你出宫，是我派去的人刺杀你呢？”

陈瑾轩脸色一变，“你说什么了？”

“我们之间从一出生就是对立的。惠妃难道也没很说过么？”

陈瑾轩身子向前倾，一手便抓住了陈皓轩胸前的衣襟，怒吼，“你知不知道，那天，若不是先生我真的会死在那孤山上？”

“那你为什么不死在那里？”

“陈皓轩——”

“我讨厌你，一直都讨厌你!”太子抬眸，直盯着眼前这个人，仿佛下了很大一个决心。

此时，周围传来了很多人喊叫的声音。陈皓轩透过陈瑾轩瞄到了群寻找他的人，他们在这停留在这里很久了，想必他们都找急了吧。

突然，太子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他一手捏紧正在抓着他衣襟的陈瑾轩的手腕，轻声开口，“既然狩猎分不出胜负，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

“赌一赌，我们俩到底谁在父皇中更重要!呵呵……”

太子左手抽出背后箭袋的箭，将锋利的剪头狠狠往自己所坐的马背上一扎，那黑马一声刺耳的嘶鸣，前提往上扬起，整儿马往后翻，立马便将太子翻下马背。

陈瑾轩愣住了，想去伸手拉，却什么也没拉到。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那个人，硬生生地从这个崎岖的林间小坡上滚了下去。当然，不光是他看见，还有敢来的陈元帝，大臣和皇子们。只不过他们看不见缘由，只知道太子被摔下去的那一刻，那个不懂事的皇子没有拉他一把。

雨突然大了起来，陈元帝一身怒吼，“你们还愣着？还不给朕去救人？”

原本寂静的树林，顿时雨声喊叫声，全部掺和到了一起。血，慢慢散开，意识逐渐消散的陈皓轩，看着眼前那块被血染红的石头，突然笑了，“先生……好，冷……”

“啪——”

众人震惊了，陈瑾轩也愣住了。这倒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被父皇打过耳光。

“混账东西。”陈元帝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便与众人一起将昏过去的太子送出去了。

啊，天都黑了。陈瑾轩抬起头，感觉雨水打进眼眶，传来了一阵阵刺痛。其实，他并不怪父皇。因为，他也知道，其实那一刻他可以抓住的。只是，他，停滞了一下。

陈瑾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片树林，但他知道，江宏其实一直跟在他后面，怕他出事，只是不敢上前。出来便看到了堆在那亭子下的很多猎物，那些箭上，帮着五颜六色的丝带，但是在他眼中，这一切都变得有些滑稽。

“殿下。”又是那温柔的声音。

徐子寿，看着那个任由雨水打在自己身上的三皇子，那个一直嚣张跋扈的任性皇子。此刻，就像徐子寿第一次遇见他的那个雨夜，一把扑进了自己的怀中。

“先生，我，犹豫了。因为我，犹豫了，好多血，好多血……”

怀中的人压抑着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他大声哭着，就像个孩子一样。

不，他本来就是个孩子啊。

徐子寿轻轻地揉揉他的头，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