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皓轩自记事以来一直是被明妃抚养，也就是五皇子的母妃。明妃素来爱清净，不喜掺与宫中的各自纷争，待他也是如同骨肉。只不过，毕竟不是亲生的。

有一次外出会去，陈皓轩不小心撞见明妃悄悄将五皇子唤到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块用油纸包好的东西，慢慢打开五皇子一喜，“这是栗子糕？”

“今日惠妃宴请我们后宫的嫔妃，说是让我们帮她尝尝味道如何，我就悄悄拿了一块出来。”

“惠妃娘娘虽然人不怎么好，但是栗子糕倒是做的真不错，大家都可是知道的!”

明妃不悦地点点五皇子的额头，低声斥道，“你可得小心你这张嘴，指不定哪天惹出大祸。惠妃娘娘哪是我们得罪得起的，你以后可别乱说话，知道么？”

五皇子敷衍得点点头，视线可一直没离开过这香喷喷的糕点，不过他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明妃，“母妃，二哥的呢？”

“这……我只带了一分，而且太子殿下不太喜欢甜食，你别管那么多了，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好吧。”

不喜欢么？其实明妃根本没有问过他。陈皓轩垂眸，轻轻退下了。

以前他还天真的认为，只要相处久了，人始终会亲的，结果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明妃代他很好，却也保持着一些距离。这个名义上说是不喜争纷的女人，不过是胆小怕事，害怕惠妃罢了。后来，他便向父皇提议，要搬出来一个人住，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好，尽管有些冷清。

他自小都是在惠妃的压迫下成长，有时带着那个懦弱无为的假象，反倒过得更轻松些。所以他从小都很羡慕陈瑾轩，无忧无虑，即使在这沉闷的宫中，也能活出潇洒的姿态。陈瑾轩可以毫不犹豫地踹开在他面前对他虚心假意的人，任性地建一个“百兽园。”而他，虽为太子，却必须小心翼翼地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为了不让惠妃抓到把柄。当然他没有真心待过任何人，自然也没有人真心待他，陈皓轩一直都明白。

直到那个人出现。

“反正微臣回去也是一个人，倒不如留在这，与殿下做个伴!”

“殿下，来尝尝这个，吃完再写也不迟!”

陈皓轩明白，那个人是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人。因为那个人的眼眸清澈得没有一丝杂念，如此的温柔。

“殿下，殿下？”

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让陈皓轩无比难受。他缓缓撑开疲惫的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下人，那是自己宫殿的人。难到自己回来了？

“殿下，殿下，您别起身啊！”床边的小奴才连忙扶住眼前这个虚弱的太子，“您昏睡了三天了，把奴才们都吓坏了。睡了三天哪有刚醒边这么折腾自己身子的……”

原来已经睡了三天。陈皓轩头部的疼痛感让他还保持着一丝清醒，“我饿了。”

“奴才这就把膳食端过来。”

“慢着。”陈皓轩微微抬眸，“父皇呢？”

“陛下最近几日每日都来看殿下，还有很多大臣，那个太傅大人也经常来。”

陈皓轩突然露出一抹微笑，“我知道了，下去吧。”

外面到底什么情况他是不清楚，陈瑾轩后来怎样了他也不知道。不过他明白，从此以后，他和陈瑾轩就再也回不到从前，虽然他们从前关系也不是很好。

透过那镂空的窗户，看见外面天空微暗。突然又瞄到了窗户下面的木桌上放着基本书册，想必是先生送来的他落下的功课。

突然好想见见他。陈皓轩慢慢走了下了，将书册拾起，天真的一笑。

而此刻的金沅殿外，一个小小的人长跪不起。

“三殿下，您先回去吧，都跪了一天了。陛下刚刚狩猎回来没几日，还有很多奏折要看，你……”大监无奈地开口。

而陈瑾轩一言不发，只是跪着，直直地盯着那紧闭的大门。

突然旁边一个端着茶水的宫女走过，大监连忙拦下，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皇子，便对宫女说，“杂家去送吧！”

“是，公公。”

大监走进去后，大概过了一刻钟他才走出来，“殿下，陛下让你进去。”

跪了整整一天，双腿都麻了，陈瑾轩费力的起身，望了一眼旁边的张詹。他知道父皇之所以能改变心眼，肯定是眼前这个人的劝说，于是他真诚地开口，“多谢大监。”

后者笑着点点头，意识他赶快进去。

陈瑾轩一进大殿便看见了高座上正批奏折的陈元帝。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儿臣来领罪。”

“你错在哪？”

“儿臣不该违抗父命，迟迟在林中逗留。不该在危险之际，没拉到二哥。”

陈元帝始终放在奏折上的视线，终于移到了跪在下面的陈瑾轩身上。“你认罪倒是挺利索的？明明知道你二哥手上有伤，不多加注意一下，还要任性地和他比谁猎的猎物更多？做的时候不多一分思虑，错了来认罪又有什么用？你二哥可是在床上足足三天不得动弹——”

陈瑾轩垂眸，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突然明白，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父皇最疼爱也是唯一疼爱的皇子，这是多么天真。父皇其实疼爱每一个皇子，只不过对他多了那么一些。但是若想，这一点点的宠爱，若是想要当做替代任何一位皇子的筹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陈元帝与陈瑾轩谈了很久，感觉这倒是他们第一次这般推心置腹，也让陈瑾轩成长了不少。

“殿下，太傅大人来了。”

陈皓轩听到外面的宫女，先是一愣，然后连忙起身。

“殿下，你醒了？头还疼么？”徐子寿看着依旧有些苍白的太子，有些心疼。

“先生来了便不疼了!”也许只有在徐子寿面前，他才能这般轻松愉快，莫名的感觉到一种心安。

徐子寿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这偌大的太子殿竟十分冷清，旁边也就几个服侍的奴才。

“殿下，你可要早点好起来，学殿的那些皇子们都念叨着你呢。”

“恩。”

两人陆陆续续聊了很多，大多是徐子寿讲在学殿这两日有趣的事情。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到那次狩猎之夜，也都没有聊到陈瑾轩。

夜渐渐深了，太子毕竟才刚刚醒过来，不能太过劳累，旁边的小奴才提醒他早些歇息。徐子寿看看天色，觉得自己也该离开了，只是正准备走时却被一只小手拉住。

“先生，还记得那夜，你我在学殿么？”陈皓轩一脸希冀，“先生今夜可不可以陪我。”

徐子寿拍拍他的小手，安慰道，“殿下安心睡吧，我再待一会就是了。”

这倒是第一次，有人在这个冷清的大殿中愿意等到自己熟睡再走，陈皓轩用力点了点头，便乖乖躺下。不知是旁边有一个人守着原因还是什么，陈皓轩很快便入睡了。

“大人，你今夜在这么，若是，奴才马上去准备……”待太子熟睡后，小奴才轻声问道。

“不用了，还是回去吧。”

徐子寿起身，便动身离开。却不了，后脚还没出大殿半步便被人一把拦下。

“先生，你快去看看殿下吧。今天他求见了陛下便把自己关在房里，他已经连着几天不吃不喝了……”江宏带着哭腔，急冲冲地说着。

其实徐子寿也是很几天没有见到陈瑾轩了，他没有来学殿，自己去找他对方也是躲着不见。

“好的，你快带我去见他。”两人提着灯笼一路小跑。

谁也没有注意到，大殿门后站着一个本应该躺在床上熟睡的人。而太子后面，两三个奴才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先生，我以为你会不同。”陈皓轩低声轻喃，仿佛有些东西在悄悄改变，“你心底，和那些人一样，还是向着他的……”

夏季的夜间，也突然透出一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