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九千岁本来是带着责问的语气，他听下人来报有人将他门口的牌匾砸了下来，便有些生气过来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虽说他只是一个太监，可他也是这金陵城乃至全天下最有脸面的太监，这座“千岁府”不是徒有虚名的。

他出了门，看到那身着锦衣的男子低头弯腰认真地碾着早已粉身碎骨的牌匾，便更加难掩心里的愤怒。可是他开了口，那个男子抬起头来，看清他的眉眼后，他却是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开口了几次都没有说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如今我打碎了你的牌匾，你是不是要找我麻烦？”凤十一狐疑地瞧着九千岁，这个男人怎么呆了，只知道盯着他一个劲地看，话也不晓得说，上次见他分明不是哑巴的。

“是，我要你赔，你想要怎么赔？”九千岁收敛了心性，一双眸子已经是沉浸得看不出任何情绪了。

只要我暂时走不掉就好了。凤十一微笑，眼睛里光华璀璨：“除了以身相许，任何都可以。”

欲擒故纵这一招，他是听过的。

果不其然九千岁皱起眉，颇有兴致地问：“为何不能以身相许？”

凤十一只是笑，却不答。

“因为我是个太监？”九千岁倒也一点不避讳自己的身份。

凤十一摇头。

“因为我们两人都是男子？”

还是摇头。

“那是为什么？”九千岁终于有点不耐烦了。

“因为我还小啊。”凤十一笑嘻嘻地看着他，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

滚你丫的！九千岁眸子里怒气浮动，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装傻，一个快要活上百万年的人说自己还小。不过比起那些老不死的的确还小，九千岁看着凤十一细皮嫩肉的手，突然道：“哎呀，我突然想起来，府里还缺了一个干活的，如此，你就跟我进来吧。”

噫，干活！居然真的叫他干活！凤十一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地磨蹭着，终于九千岁问了一句：“怎么？不愿意？”

凤十一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们进去吧。”

九千岁没再说话，他温润一笑，甩甩袖子走在了前面。

千岁府的大门“哐”地一声关上，凤池从阴影处走出来，看了看地上四分五裂的牌匾，不屑地哼了一声便飞身离去。

本来以为自己身上有神力，那些需要他来干的活通通不在话下，可谁知道，九千岁偏偏派了好几个人在旁边监督他。众目睽睽下，凤十一所有的小聪明无所遁形。

光是劈柴一样，就让他吃尽了苦头。除去身上几十万年的功力以后，他不过是个人间十八九岁的翩翩少年，又生得身子骨单薄不已，这等粗活若全部做下来，不死也脱层皮。

柴没劈多少，凤十一手心就已经被粗糙的斧头柄磨破，这下不说劈柴了，就算是简单地拿起斧头来，也是难如登天。

还不等他叫苦，就又给他换了一个活，一张脏兮兮的抹布丢下来，让他去洗碗。

污渍和油腻飘在一盆子水里，手刚伸下去就痛起来了，凤十一好几次缩手缩脚都被凶巴巴的管家吼得虎躯一震，“再不好好干活就把你抓去报官！”

报官他倒是不怕，怕就怕出了这千岁府，就再也不能回来了，好不容易从不周山从凤一的眼皮底下出来，他不能前功尽弃。

于是打碎牙齿和血吞，他忍着痛硬是洗完了碗，管家看他老实，再也寻不到他的错处，就又换其他的活。

如此几天下来，凤十一已经活得连街头的乞丐都不如，人家好歹没饭吃就蒙头一睡了事，可他呢又饿又冷还要干活，身上还添了不少的伤。来时锦衣公子意气风发，现在衣衫已破头发也乱得不成样子。

不仅如此，夜里他也是不能进屋睡觉的，一个人得了张破毯子，随便裹裹就靠在屋檐下睡去了。白天太累也只有晚上才可以休息了。

凤十一不禁哀嚎一声，他这是何苦呢！舒舒服服地过着神仙日子，他硬是皮痒要跑下来受罪，旁人定当他是脑子不好。可是他多少次想要放弃一走了之时，却情不自禁想到那个带着丝丝邪气的九千岁，这个男子仿佛身上有种异常吸引他的东西，一想到他凤十一就腿软了，再也走不得半步。

他还有五年，这不才过去几天嘛，他能等。

夜凉如水，明月晃晃悠悠，终于照到那个睡在檐下的少年的脸上。

脏兮兮臭烘烘，比之乞丐也是有过之无不及了。

九千岁远远地看着凤十一，声音里没有任何起伏，“他一直都很老实吗？”

身边的管家恭恭顺顺地答了：“前两天还听他叫苦叫累，后来直接都不叫了，一个劲地埋头干活，身上的伤也不管，我们看着都心疼。”

“他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为他说话？”九千岁凝眉，眉宇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怒气。

“老奴不敢。”管家诚惶诚恐地想要跪下去，却又听到九千岁说：“罢了，我也没怪你，你下去吧。”

管家谢了恩，再也没敢多说一句便下去了。

九千岁突然听见静谧的夜里有一个微弱的呼吸声，伴随着虫鸣，显得格外的和谐。却也是，那么的让人心疼。

他走过去，蹲下身来，鸦青色的袍子垂在地上。他伸手拍拍凤十一的脸，“醒醒。”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不累吗？”你应该是从来没做过这些活的吧？九千岁的脸在夜里从来没有过的深沉，凤十一还没醒，他的手放在他脸上，突然就由拍打变为极为温柔的抚摸了，那么仔细地触碰，从眉眼到嘴唇，像是要把这一层面皮揭开，看清凤十一的内心一样。

还是凤十一白天干活太累了，如此都没醒来，但是睡梦中突然被人打扰，也是极为不舒服的，他抓住了九千岁的那只手，嘴里咕哝一句：“陛下，别闹我，十一没这么好的脾气。”

“十一，十一。”

“你叫十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