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意，所以逃避。”墨瑾温柔的声调在上空久久不散，墨翟微愣了下，低声重复了一遍墨瑾的话，墨瑾也没打扰，任由他靠在自己膝上，一下一下轻抚着他柔软的发丝，来消除他的不安。

对别人来说墨翟是高高在上，遥不可攀的帝王，可对墨瑾来说他只是个未满十六的半大孩子，墨翟心里压了太多事，若非他自己愿意说，他也没法，初见墨翟那年，墨翟才三岁多一点，才到他小腿，半大点的孩子，虽生的玉雪可爱，但一张小脸却是面无表情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那时小七，也便是与墨翟一母同胞的“妹妹”墨卿音已经出生了，才满月，墨翟去哪都带着他，就连去学堂也是，父皇知道了也是直叹气，也不说什么，他喜欢这个弟弟，可那时墨翟不太爱理人，也只会出于礼貌回他几句。

不过每天下了学，墨翟总会站在学堂门口的青色台阶之上，一站便是小半个时辰，直至学堂内院那株桃树的落花散满发尾肩头才离去，墨瑾就站在一旁默默陪着，墨翟虽面无表情，但目光看向不远处时还是带着一抹小小的期许，可每次墨瑾只能看着对方眼里的光慢慢熄灭，沉寂。

墨瑾知道他在等倾贵妃，倾贵妃便是墨翟的母亲，墨翟启蒙早，两岁便入了学堂，落到旁人眼里就觉得皇帝是有心培养继承人。

倾贵妃每天都会在墨翟下学后都来接他，就算后来怀了墨卿音，也依旧坚持每天来，墨翟虽没说什么，但每次看到倾贵妃，眼里总会亮起来，会流露出与他年龄相符的情绪，一大一小的人手牵着手在余晖下迤逦出两道相依的身形。

那时墨瑾瞧着有些羡慕，但此刻瞧来却万感心酸，有些心疼墨翟，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站在他身后，默默陪着。

时间过了一年，墨翟大抵也晓得母亲不会来接他了，但依旧会下意识的看向那条小道，墨翟戒备心重，即便过了一年对他还不是很亲近，就连墨卿音的饮食起居他都一一盯着，小小的人不懂的怎么照顾人，他就去看，去学，给墨卿音的吃食他都要一一尝过。

在华研殿的第一个冬天，墨瑾担心墨瑾不适应，因为他的母妃原是雪衣国人，不畏感，宫中无备暖炉一类，虽有地龙，墨瑾还是担心，但墨翟不让人近身，入了夜，墨瑾偷偷爬起，去看看墨翟与墨卿音，恐他们睡觉不安分，踢了被子，着了寒。

不料他才刚进殿，就看见墨翟坐在床前，两只圆溜溜的眼直直的看着踢他，有些戒备，他的身后是睡的正熟的墨卿音，还时不时啪叽嘴。

墨瑾一愣，有些无奈，点了灯，像前走了几步，墨翟不自觉的往里挪了挪，张开自己的小手，抿唇，也不说话。

墨瑾走进，就摸了摸墨翟的小脑袋，他甚至还记得墨翟当初那呆滞的模样，他那时也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墨翟的小脑袋，说“睡吧。”

就算后来墨翟真心拿他当兄长，但性子却没怎么变，虽然面上看上去一片冷意，不好接近，可墨瑾知道墨翟内心比任何人都柔软，可他却不会表达，不想说的事，到死都不会泄露半分，墨瑾思绪有些乱了，抬手揉了揉眉心。

“回去吧。”墨翟注意到墨瑾的动作，以为他是累了，从他膝上起来道。

“也好。”墨瑾微微点头，“那就麻烦清翎了。”墨瑾微微一笑。

“应该的。”墨翟垂眸，双手搭在轮椅上，转了圈，把椅子调了个方向。

墨瑾一愣，知他又在乱想，有些无奈，对于自己双腿，他知道就算没有墨翟迟早也会瘫掉，可因为某些事，提前了，墨翟一直很自责，墨瑾知道多说无益，只好转移话题。

“清翎生日快到了，有什么想要的吗？”墨瑾想起过了冬至便是墨翟生辰，寻思着送什么礼物。

“冬至后南巫使臣来访。”墨翟道，言外之意便是今年生日不打算办。

“怎么可以，这是你的成人礼，况且礼部那边也不会同意的吧。”墨瑾眉心浅皱，语气微微带上一抹不赞同，耀光国男子十六岁便代表成人，一生一次的大事，怎可如此草率。

“推迟几日吧。”墨翟并没反驳墨瑾，他是帝王，若执意不肯半，礼部也是半点拿他没办法的。

“我今年培育了一种新的花茶，要不要尝尝。”墨瑾道。

“不了，一会还有事要处理。”墨翟慢吞吞道，虽然他也想留下，但确实还有一些事要吩咐下去。

“那你要带一点回去吗？”墨瑾听后并没什么反应，好似早就料到了，声音依旧是轻柔而又舒缓。

“下次来，皇兄泡给我喝吧。”墨翟开口道。

“好，那我就给你留着了。”墨瑾

微微一笑，没有反对。

眼瞧着自己的住处快到了，墨瑾缓缓开口“清翎，人的一生能遇到个喜欢自己，而自己也喜欢的人并没那么容易，而且人的这辈子很短的，如果确定了的话，就把心意传达给对方吧，无关身份，地位，对方仅仅是你喜欢的一个人，除此之外，其他的并不重要。”　　 墨瑾的目光看向远方，眼里一片横山远黛，眉眼清浅，带着不易察觉的一抹黯然神伤。

“那……”墨翟顿了顿，小声开口“即使对方跟自己同一性别也不重要吗？”

墨瑾一愣，随即眉眼弯了弯，清翎这般信任他，他真的很高兴，开口轻声道“重不重要是由自己决定的，我不能决定，好了，就送我到这吧。”

“清翎，你是不是还有事没说？”墨瑾微微侧头道。

“皇兄可知这南巫国的铃铛有何用处？”墨翟想了想，把那天得到的铃铛递给墨瑾，墨瑾以前常年征战沙场，镇守边关，也许听其他人提过也说不定。

“这？容我想想。”墨瑾注视着眼前的铃铛，眉头轻拧。

“先回去吧，有头绪后，我再通知你。”墨瑾抬手把铃铛收进袖口，顺便把墨翟的另一只手轻移开，自己推动着轮椅远去，在雪地里留下一道笔直的车辙。

墨翟目送墨瑾远去后，才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