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山已多年未下过雪，一场雪下的突如其来，直到那冰凉的触感划过脸颊，青鸾才微微回神。

雪下得并不大，下落的速度却快，不一会便落满肩头，林中的雾也渐散去，面前逐渐呈现出一片银白的世界。

“大人。”扶风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雪，只觉心中有异，忍不住从肩上跃下，抖了抖身，化作人形，依旧一袭血衣红袍，裸足。

青鸾没有理会扶风，微微扬起精致的下颚，闭了闭眼，任由雪花滑过，有几片悠悠然飘落在那纤长而卷密的睫毛上，平添两分银白，使得那一向清冷的面容突然显得有两分落寞。

“你先去把笙澜找回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说过这么长的句子，声音有些低低的，带着一抹破碎的喑哑。

扶风愣了愣，似没想到青鸾会开口，半响才回神，听了话中的内容，下意识的往后一看，身后只有一条皑皑白雪路。

好一会，青鸾才缓缓掀开眼帘，眼中又是初见时的淡漠和看透世事的苍凉。

余光见扶风还在，依旧穿着那身红衣，手腕轻抬，衣袖一拂，扶风身上便换了身玄色衣裳，脚上也多了双纤长的黑靴，随即扶风便感觉自己被一阵推力给送了出去。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远远的传来朦胧的歌声，声音很轻，似风一吹便散了。

青鸾抬脚往歌声所方向而去，那张冷淡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波动，可脚下的步伐却是有些些微乱了，片刻工夫，雪地上便留下了一道杂乱的脚印。

行了许久，穿过一片密林，青鸾来到了崖边，崖口边缘平整而又光滑，像是被刻意打磨过的一般。

平坦的土地覆上一层白霜，隐隐露出那黝黑的土壤色。

声音便是从这传上来的，依旧低低的，声音的主人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捉摸不透他是何种心思唱这首歌的，声音带着一分愉悦，三分寂寞。

青鸾毫不犹豫纵身而下，巨大的双翼自身后张开，青晓入天，不过一个眨眼的工夫便到了崖底。

崖底是个巨大山谷，却被人打磨成自家院落一般。

芳草碧连天，一长宽数丈的河流映入眼帘，河床不高，可以清楚的看到水里的鹅卵石，大小不一的石块的摆放在河中，供人踩踏。

对面的岩石壁被人打磨出一条小石路，一阶一阶似刻意计算过，高度恰好是一抬脚就可以踩到的高度。

青石小路上，缓缓走下两人，两人身量无二，一前一后。

前头的男子身量高挑，肤色是近乎透明的白，眉眼间透着一股阴郁之色，眼角的一滴泪痣，配上那双纯黑的眸子显得有两分阴沉。

一袭红衣分外妥帖，他的红衣不似扶风那血衣红袍，带着张扬的热烈，而是像极了鲜血干涸的颜色，暗淡而又无光，一袭银白色的头发宛若倾泻的月华，格外引人注意，随意挽起，任它在身后四散开来。

手腕上缠着一块红绸，骨节格外纤细，肌肤下隐隐可看到流动的血管。

手上轻牵着一人，那人指尖圆润，骨骼修长，一看就是保养得当，往上是素雅的白色，衣襟处细细勾勒着不知名的白色花纹。

再往上是有些圆润的下巴，脸上透着健康的红润，唇色却是一片灰白惨淡之色。睫毛时不时轻眨一下，可那双纯黑色的眸子却是一动不动，眼角同样一滴泪痣，黑发被一玉簪挽起，一丝不苟。

二人除去发色不一，完全一样，就连眼角的泪痣都生在一个位置。

二人站着，红白对比格外分明。

“独…凉。”青鸾张了张口，有些费劲的吐出着两字。看着站在他身侧的独欢，瞳孔微微瑟缩。

独凉轻看了他一眼，那双纯黑的瞳孔阴沉沉的，带着一抹暗色，只有在看向身后人之时，眼底的阴霾才会褪去。

牵着那人的手，独凉缓慢的往阶梯下走去，他走一步，身后的人才会动一下。

阶梯不长，可独凉走的极慢，每走一步便会顿一下，回头看一眼。

淡色的唇瓣微启，不同脸上的郁色，声音带着一股别往的温柔，轻轻的，像是怕打扰了什么。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独凉就这么牵着独欢，缓缓下了阶梯，踏过那河中的圆石，行至青鸾身侧，径直走过。

独凉走到一石壁前，抬起左手在璧上找到一个凸点，轻轻一摁，石壁缓缓开启，石洞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绿色光点，幽幽的，似泡沫般，让人忍不住想触碰，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独凉并不避讳青鸾，好似并不担心对方会对他做什么，又或者说是根本不在意。

独凉刚领着独欢进去，那漂浮着的光点似找到了归属般，争先恐后的往独欢体内涌去。

独凉难得勾了勾唇，抬手解了右手的红绸，手腕纤细而又苍白，骨骼凸起，手腕上是一道竖直的伤疤，深可见骨，红绸刚离开手腕，鲜红的血珠便争相从疤痕处冒了出来。

血色似有意识般染红了独欢灰白的唇，待看到独欢唇上带上健康的红润后，独凉才堪堪住了手，把红绸随意裹上。

独欢纯黑色的眸子微转了下，独凉眼中阴霾散去，露出有一个些许稚气的笑。

尽管下一秒那眼珠又屹然不动又如何，至少每天有那么一秒，那眼可以倒映着他的影子。

青鸾就在洞外静看着独凉的动作，不阻止也没说话。

那些飘在半空的魂灵已证明了独欢恐怕便是这灵犀山最近的邪祟了，可这又如何，他下界的目的并非除祟，而且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他不想与独凉动手。

“这不欢迎你。”放血后，独凉面色更苍白了两分，不过那双黑沉如墨的眸里带着明显的怒意。

“把独欢给我。”青鸾开口，不理会对方的敌意，声色一如既的冷淡。

“不可能。”说罢，指间微动。

如玉的指尖交缠银白的细线，只有指尖微动间才会反射出冷凝的光。

“嘻嘻嘻。”娇笑声自谷中响起，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青鸾并不想跟独凉动手，而且独凉此刻还处于虚弱状态，青鸾趁独凉还未动手时，利用他的速度优势，一把扯过独欢。

岂料二人的手刚分开，独欢的身体就已肉眼所见的速度透明，身子软软的往后倒去，青鸾微怔了一秒。

“！”独凉见青鸾动手，暴怒，黑色眸子里翻滚着阴暗嗜杀，但瞧独欢的身子，强暗下动手的心思。

赶紧一把握住独欢懒懒垂下的左手，手，独欢身子渐渐恢复正常，独凉松了口气。

青鸾趁机把手掌放于独欢头顶，很快，一路淡金色的细丝自头顶出现。

独凉双目赤红，抬手，掌心凝聚一缕黑气，毫不客气的朝青鸾挥出，青鸾松手，往后一跃。

“滚！”声音似从喉咙深处发出，带着抹嘶哑，像极了野兽的咆哮，独凉一手握着独欢，另一手圈住独欢的腰，眼神死死盯着面前的青鸾。

青鸾不动声色把那细丝收入袖中，看了独凉和被他圈在怀里的独欢一眼后，抿了抿唇，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