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了，林中的雪也尽散了，不过昙花一现。

夜风悄然卷过少年红色的衣角，乱了他满头银发。

银发披陈，少年安然枕于膝上，右手放于腹部，微风细卷起衣诀，露出纤细手腕上的红绸，红白对比格外分明。

左手自始自终都牵着另一只骨骼修长的手，往上，是整洁而又白皙的衣襟，再往上是圆润的下巴，泛着浅色的唇瓣，面容白皙而又俊美，一看便是好一个偏偏少年郎，可惜的是少年有心跳，却无呼吸，一看便是被人摄了魂夺了魄，也只得落得下一个行尸走肉的下场。

月华如练，月光清寒，悬挂于空，把下方的景致照得一清二楚。

下方崖顶的土地上盛开着大批的鬼不语，鬼不语是魔界的花，算不上多稀罕，很是常见。

黑色花芯，红色花瓣，似裙摆般层层叠加，绚烂而又奢靡，开在柔软的青草地上很是好看。

花瓣飞散，似带着幽幽的光，打了个转，落在一人的墨发上。

月光下，两个面容如出一辙的少年，一坐，一躺，正是独欢，独凉。

独凉安静的枕于膝上，闭眼，少了白日的阴翳，露出孩子般恬淡而又安然，看那眼帘上的微微转动，便知他没睡着，淡色唇瓣微微勾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是我和你的故事

魔界的宫殿多以红，白，黑，三色为基调。

黑石筑墙，白玉铺地，红木做门。

“哇，哇哇……”婴儿的啼哭声自远处一座黑色宫殿传出，紧接着便是侍女激动的声音“生了，生了，魔后生下一对双生子，母子平安……”

小小的我们寸着不缕，有着相同的面貌，相互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

“独凉！谁让你在这挖坑的！”魔界太子在坑下气急败坏的吼道，衣裳凌乱，墨发四散原本白皙的脸颊上还带着灰尘，哪还有平时的俊秀模样。

“哎呀，太子哥哥你怎么掉坑了？”坑边趴上一个约莫五六岁穿着白衫的小孩，生的玉雪可爱，白皙而又粉嫩的脸颊有着明显的婴儿肥，一双占据半张脸蛋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眨着看着无辜极了，眼角有一滴浅色泪痣。

“独欢，是你啊，你帮我把独凉叫过来。”独君一瞧便知是独欢，当下忍着脾气，咬牙朝独欢说道。

“哦。”独欢点了点，朝一旁招了招手“独凉，快过来，太子哥哥叫你。”

下一秒，独君便瞧见坑上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小人，独君眼角抽了抽，他应该想到的，有独欢的地方一定会有独凉！

魔界双生子不常见，若有必定是生得一模一样，只有成年时，双方瞳色或发色才会细微发生改变。

“独欢，太子哥哥好笨哦。”还没等独君开口，独凉便率先开口了，语气还打着一抹嫌弃。

一旁的独欢点头，一副同意的模样。

独君咬牙，我忍，开口“快把阵法解了，你们两个又拿父君法宝玩，信不信我打你们。”

“那你还是不要出来了。”两个小人异口同声道，随即一起做了个鬼脸，直接手拉手走了。

…………

林荫小道上走来两位身着黑裳的少年，面容无二，同样的白玉束冠，黑色腰带，五色石玉佩悬在左侧，纤长黑靴轻踏，两人就连抬脚的动作都是一致，很难辨出谁是谁。

“二殿下，我有话跟你说。”一紫衣锦衫的少女突然挡在两人面前。

独欢独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一抹浅笑，一起开口道“你叫谁？他吗？”说完，同时抬手指了指对方。

“我，我找的是二殿下。”那少女咬了咬唇。

“这里没有二殿下，只有独欢和独凉，所以说，你找谁？”又是同时开口，两人说完，像少女逼近一步。

“我……我。”少女看着面前两张完全一样的脸，半响说不出话。

“等你有一天能认清我们再来跟我们说话吧，走了。”独凉颇有些无趣的拍了一下身旁独欢的脑袋，随后，双手枕于脑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见。”独欢见独凉走了，自然也不会留下，说了声再见，便追了上去。

“怎么这么慢。”远远的传来独凉抱怨的声音。

“昨日，我救了一人，我带你去看看。”独欢随口转移了话题。

“谁啊？”

……

后面的记忆有些杂乱而无章，时隔千年，就算独凉再不想忘，也只能记得一些只言片语。

…………

“独欢，你为了他跟我吵是不是！我就问你是不是！”

“独凉，你听我说……”

“滚！我不想见到你！”

…………

“独凉，我们一起回去吧。”

“哼，你不去找他，来找我做什么。”

“他毕竟是外人，而你是我弟弟。”

“这还差不多，走吧。”

…………

“独欢，你是不是傻！”

“我，怎么了？”

“算了，真是个笨蛋哥哥！”

…………

“独凉，我，我喜欢了上一个人。”

“人？可是人类寿命很短的，还有，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去过人界！”

“我是打个比方。”

“哼，就知道嫌弃我，不过我要考验他下，过两天带他来见我吧。”

“会不会太快。”

“我真的怀疑你这个笨蛋怎么会是我哥哥，下手当然要趁早啦，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看上了你！”

…………

“独欢，你信我还是信他。”

“我……”

“呵。”

“信你，我信你，独凉。”

…………

“滚，滚，你们不准碰他！”

“……好了，独凉，没事了，都没事了。”

“……哥……。”

…………

“独凉，你这么多年就没喜欢的人吗？”

“怎么，想帮我介绍啊？”

“只是好奇。”

“嗯～有是有，不过还没确定，哪像笨蛋太子哥哥那样，刚认识没多久就要拐回来成亲。”

“臭小子，又说我坏话。”

…………

“太子哥哥求婚了。”

“你怎么也不拉我，快，快跟我讲讲。”

“太子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嘴关键时刻笨的要死，最后还是嫂子开的口。”

“嘁，没劲，不听了，下次记得拉我，明明以前什么时候都是一起的。”

“怎么没拉你了，自己睡得死，搞得好像现在不在一起一样。”

…………

“独凉，太子哥哥他又求婚了，不过这次是唱的。”

“唱？他会唱什么？凤求凰？”

“你别笑。”

“你不也一样，你倒说说，唱什么了？”

“听说是跟一个山鬼学的，我也只听了几句，调子倒挺好。”

“那你唱两声听听。”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还不错，没了？”

“没了，就听太子哥哥唱了一段。”

“独欢，你再唱一遍，我困了。”

“你呀，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

“改天你教我吧，我以后也唱给喜欢的人听。”

“好。”

……

“独，独欢你别说话，我去找人找人救你。”

“咳，咳，独……凉。”

“我求你，求你，别说了！”

“……嗯……”

“你是不是傻！独欢，你听着，那首歌你都还没教过我，不准，不准丢下我一个人，听到没有！”

“你等着，你等我，我们是双生子，我的心你一定也可以用……”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

“独欢，独欢？哥，哥……”

“你明明说过要一直在一起的，独欢，你起来，起来啊！………………”

…………

嘴角的笑意渐渐凝住，独凉缓缓掀开眼帘，抬头看着那张与自己无二，却显得更健康的面容，独凉想，真好，你还在。

夜晚山顶的风有些凉，独凉却不怎么在意，微微动了动指尖让人拿来一件披风披在独欢身上。

哥，我做噩梦了，你再哄哄我好不好？

许是风的缘故，独凉莫名感觉眼角有些酸涩，枕于独欢的膝上，看着不远的暮色苍茫，缓缓启唇“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独欢，你听，我唱得好不好？

我一直认为世界上最美好的两个字是“我”和“你”，可现在，我怎么就把你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