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全然进入了节日氛围，但即使如此也感染不了这两个人，可见气氛有多僵直。

死鱼脸把匡雪丢进这家狭小的店里后便不知所踪，而这家镇上唯一的电器行更像是间古旧的仓库，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过时的电器，其中属柜台后和墙角堆得最高，甚至抵到了房梁。

老板的脸上挂满了不耐烦——既然挂着这样的表情，为什么还要在节日里坚持营业？

不过这家让匡雪瞧不起的电器行，也许是现在唯一能解决他困境的地方。

“老板，这里有接上互联网的电脑吗？”

“啊？有啊！”胡子邋遢的大叔不情不愿地把视线从十几寸的电视机前移开，瞥了匡雪一眼。

“……请问在哪里？我需要用它收一封邮件。”

“啊？没看见你右手边就有一台吗？还是带打印机的呢！”

一堆破铜烂铁！你不说清楚我能看到那货？

匡雪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才向着电脑走去……

电脑的配置有些特殊——用的是１４寸，顶着大脑袋，后脑勺散发着强热气流的CRT显示器，开机画面出现的竟然是Windows 98……

他顿时感到这台破电脑无比扎眼。

算了、算了，就是收封邮件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

匡雪不禁叹一口气，移动鼠标点开IE浏览器，突然！从他的右方传来意外的声响。

“什么声音？”

声音不大且规律，更让匡雪惊讶的是，似乎自己对这种声音有几分耳熟，只是记忆太过久远一时无法确定。他不由自主地寻找起声音的来源，就在下一秒匡雪发现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盒子——Modem，俗称调制解调器。

上世纪的产物在这里闪着规律的绿灯，丝毫不屑匡雪异样的目光。

拨号上网仍然存在与这个时代的事实，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顺了口气，匡雪甩了甩头，这才在IE地址栏上输入了邮箱地址后回车，可网页打开的速度堪比老牛拖车，下方的蓝色轮动条漫不经心又或是力不从心似的缓慢向右爬行。

他烦躁地用食指敲击起桌面来……

大约过了３分钟，终于看到了登录页面，他立时输入、回车，随后又是漫长的３分钟……

待他把资料备份到携带在身上的硬盘里走出店门的时候，已经是４０分钟后的事情了。

收一封邮件花费了这么长时间，让匡雪着实感到虚脱无力。

稍稍振作起精神来，他走出店外开始寻找死鱼脸的身影。

这家伙上哪去了？

镇上的行人似乎又增多了，匡雪需要避开他们，还要躲开时不时横冲直撞而来的孩子。可他找了半天也没见到死鱼脸。无奈，他索性拿出手机拨了对方的电话，与此同时视线落在了一家出售中国结的小店前——

他望见阎殷……正和一位身穿深红色大衣的女孩交谈着。

女孩应该与阎殷一般大，乌黑柔顺的长发，杏仁般靓丽的大眼睛，红色的外套更显她皮肤白皙。就算在匡雪眼里她也是个引人注目的美人，准确的说是让多数男人都想要娶进门的大方女孩。

那两人显然熟识，女孩喜悦的眼神里流露出令旁人一目了然的爱慕。虽然死鱼脸仍是那样的淡然，可是神情比匡雪见到的任何时候都来得柔和。

顿时他的视界锁定、局限在一处，周围嘈杂的声响再也传不进他的耳里，只剩下手机的“嘟嘟”声萦绕在耳际，对面却迟迟没有注意到已然响起的电话铃声。

匡雪忽然觉得胸口有丝怪异的刺痛，想着可能是自己不适应这里的寒冷吧，便将脖子上的围巾裹紧了些。

不多时，女孩露出更加甜美的笑容，挥手与阎殷道了别。死鱼脸目送良久，这才意识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接起了电话。

“喂……”

匡雪的耳边传来熟悉且毫无起伏的声音。

“……”

“喂……？”

“……”

匡雪只是呆呆地望着对面的阎殷，一言不发。

“喂？”

“……”

电话里再次传来死鱼脸的声音，可他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来。

对面的阎殷看了看手机显示屏，蹙起眉头，移动视线开始四处寻找某个人的身影，没多久便与他四目相对。

“邮件收到了？”他跑到他的身前问道。

“嗯。”

“那就回去吧！”

几乎是机械性地跟随，匡雪觉得自己的大脑被抽空了，里面的一切都是空空如野。

两人持续无言，甚至回到家中也不见气氛缓和，以至于一直兴高采烈的美琴也受到了影响，而两位当事人却浑然不觉他们的气场覆盖面积。

今日可是合家团聚的除夕，然而这家子的年夜饭吃得像一顿散伙饭。

“奇怪，是暖气坏掉了吗？我觉得好冷。”美琴说道。

“运作正常，现在不是挺暖和的吗？”一家之主的阎伯父淡定地回答。

“可是……”欲言又止的美琴把视线移向对坐的两人。

匡雪默默吃着饭菜，完全没有注意到美琴的目光。此时的他已经无暇掩饰满脸的疲惫，吃饭也显得兴味索然，仿佛一天来的压力齐齐迸发。

“小两口吵架而已，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奶奶突然这样说道。

一反常态的匡雪继续吃着，完全没有把老人的话记上心。

美琴无奈一笑，关切地问道：“小雪经理，是不是这些菜不合胃口啊？”

“……不，非常好吃。”他礼貌地回以微笑，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放下碗筷，“不好意思，晚上不能与你们一起迎接新年了，我还有企划要做。”

“那……好吧！记得早点休息哦～明天一早会来很多客人。”

匡雪微微颔首，站起身离开了餐桌，而另一边的阎殷至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回到房间后他便埋首在笔记本电脑前，进度出乎他意料地慢，大脑像是卡壳了一般，运作都不能顺畅。身体负荷比欲想的还要大，自觉本不该这样，可今天意外的状况低迷。

“你今天还是放弃吧！”

欠揍的声音忽然在他背后响起。

“……也是。”匡雪烦躁地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越过刚洗完澡的阎殷。

他知道自己真的不在状态，即使继续坐在桌前几个小时也不会有什么成果。

睡吧！也许明早起来就能扫去今天所有的不快和混乱。

坐上这张柔软无比的床的同时，另一头传来了震动。就像是瞬间触动了某根神经似的，匡雪霍然站起身。

“……？”刚坐上床的阎殷投来疑惑的视线。

匡雪瞧也不瞧他一眼，自顾自地从旅行箱内掏出一根不知哪里找来的登山绳。单膝跪在床上，他把绳子的一端系在床头使其几乎贴服床单，最后把另一端系在床尾，正好把床分成了五五分。

“……这是做什么？”

“如你所见——三八线。”匡雪说的一脸认真。

“……”

“你把自己当成秀色可餐的贞洁烈女了吗？我可不稀罕夜袭你。”

“就凭你？夜袭？哈！开玩笑！我连被你碰到都会感到不快。”

“……”死鱼脸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是吗？”

他冷哼一声，背对着匡樰径直躺下。

不知道为什么，匡雪在方才彻底读懂了对方的表情——那是张极度不悦和愠怒的表情，似乎还带着受伤。

第一次、第一次……死鱼脸的脸上不再是毫无感官功能的“面具”。

无法抑制心中的震撼，他目不转睛地瞪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