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下滑坡的瞬间，脚踝、额头、手臂、膝盖逐一撞过硬物。下落的速度过快，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感到疼痛便被下一波突如其来的冰冷侵袭全身。

身体终于停下滚落的动作。他掉进一条结起薄薄冰层的小溪，这样的冰面完全承受不住一点点重量，在他撞上去的刹那即刻破开，使得整个身体都摔进冰冷刺骨的水里。

“唔！”

这下，所有的知觉都回来了——剧痛、寒冷，浑身在叫嚣的骨头，还有额头火辣辣的刺痛和缓缓流下的温热液体。

但比疼痛更难忍受的是湿漉漉的衣物和刺骨的溪水。他冷得浑身打颤，牙齿咯咯直响。

“小雪、小雪！”上方传来男孩的哭喊声。

匡雪仰起头，颤抖着回道：“……我、我还没死呢！哭什么哭……你是个男孩子，成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把眼泪给我收起来！”

小孩就是麻烦，他都这么凄惨了还要去安慰对方。

虽是这么想，但匡雪仍是不厌其烦、强忍疼痛和打战的牙齿安慰阎琰。

“你看……眼镜还在我手里呢！”

先前自顾不暇的时候，他并没有放开手里的眼镜，不过右边的镜片被碰坏了。

阎琰用两只袖管抹干眼泪，对他大声道：“小雪！琰琰下来救小雪！”

匡雪一听顿时大惊，连忙道：“喂！你别给我下来啊！”

一个破小孩还想救他？开什么玩笑！这是要他陪着一起去投胎吧！

匡雪用手一撑就想起来，不料左脚踝一阵刺痛，竟是扭伤了，差点迫使他又摔回水里。

“听着！叔叔的脚崴了，自己没办法上来。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呆在上面，然后回去找人来。”他一瘸一拐地走出小溪，冷静地说道。

“可是……”

“没有可是，你必须回去。这是你的责任。”不能让小瘦猴陪他一起白白挨冻。虽然知道现在阎家一个人也没有，但是……

——晚饭前我再回来接他过去。

啧！为什么死鱼脸的话偏偏要在这时候好死不死的闪现啊？

不过阎殷说过的话是他唯一的希望。渺无人烟，并且几乎与外界完全中断通讯的小岛……匡雪只能期盼有人回来。

然而自己无条件地坚信死鱼脸一定会回来这点，让他既难以接受又震惊。

正如此刻，他已然在心中默默计算时间：现在差不多是下午一两点，最多等上三四个小时就会有人来。

“小雪……”

“听话，快去。”

阎琰长长地吸一口气，鼻子发出吸水声，像是依依不舍似地点点头，这才跑开。

好了，现在自己该做些什么？

男孩一离开，匡雪再也仍不住地颤抖起来。几乎贴敷于皮肤上的衣物暴露在寒风下，如同赤身裸体地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他试着靠自己往上爬，但四肢僵硬、力不从心。左脚踝比他想象得更为严重，肿大的部位撑开袜子和运动鞋，能明显感觉到胀痛感。稍作弯曲动作便传来剧烈的疼痛，别想让它使劲做支撑了，左脚会立刻把他摔回地面。

糟糕透顶！

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容乐观，匡雪还是没有停下来坐以待毙——为了熬过接下来的数小时，起码要让自己好受一些。

如此思量，他开始观察起周围——

位于左手边的是结起薄冰的小瀑布，这头要比匡雪掉下来的地方还要高出三四米。位于后方，既是小溪的对岸，树丛缠绕，与地面成垂直九十度。最后位于右手边，小溪的下游，乍一看像是岩洞，以为也许能穿过去，事实上是个连洞都称不上的死胡同。啊！当然，如果那条足够让溪水通过的缝隙是出路的话，也不能算是完全封死。

唉！

匡雪无奈地叹一口气。在这四面被堵，无路可走的形势下，他是不是该庆幸还有一块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留给他？

不仅如此，害他掉下来的罪魁祸首是此时最适合生火的干柴。待他一瘸一拐、费尽气力把这些干柴推起来后，只能颓坐在地上，再也无力起身。

庆幸的是，湿漉漉的Zippo打火机依然能够稳稳地打出火来，干柴触及火星，即刻被点燃。

匡雪脱下被浸湿的羽绒外套，蜷缩成一团，尽量把身子贴近小小的篝火，可这样似乎完全没能减缓寒冷，他冻得浑身打颤、手脚麻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意识渐渐变得朦胧。虽然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能睡、不能睡，但仍是止不住地犯困。

直到意识沉入冰冷的水里……

该死的，难道他真要冻死在荒郊野外了？死鱼脸，你倒是快点来啊……

在他完全陷入昏睡之前，他似乎又见到了那个笑容——前一晚，死鱼脸俯视他，嘴角微微上扬，那眉眼间流露出的喜悦和独占欲。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依旧会让匡雪移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