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想象，一个满身伤痕的孩子，在一个春风和煦的日子，亲手埋葬自己的母亲吗？

那是一片开满了雏菊的草地，远处是茂密的森林，有一群飞鸟从你的头顶飞过，歌唱着这个春天。

用未被冬雪腐朽的落叶和提前告别大树的树枝堆成一座坟。

坟里不仅埋葬着一个年幼孩童的母亲，也埋葬着一个春天，和一个孩子的童年。

飞鸟的歌唱也成了哀鸣，天空是忧郁的湛蓝，连吹过的风，都带着忧伤的气息。

这让申川想起了沈玦的双腿被炸断后的第二年春天。

那年日本的樱花开的早，唐殿园的后山上一片绯樱，申川推着沈玦慢悠悠的走在樱花树下。

沈玦始终一张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眼里甚至都没有色彩存在。

他们停在一株老樱下，风吹过，有花瓣徐徐飘落。

“回去吧。”沈玦开口，语气毫无感情。

“父亲，长时间处在密闭的环境里不利于……”

“我不要看这么恶心的东西！”沈玦毫无预兆的突然狂躁大吼，脸甚至因为升腾的怒气而扭曲在一起，极为恐怖。

申川没有被吓到，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要将他推回去。

“小川！”

沈玦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往他身上扑，两个人重心不稳，一起摔倒在地。

“父亲……”申川刚要起来，就被沈玦狠狠掐住了脖子。

他怒瞪着双眼，眼里布满了血丝，消瘦的脸因为愤怒而充满了恨意，丑陋不堪。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腿不在了！为什么她要炸断我的双腿！为什么被炸的不是你！为什么！”

“父……亲……”申川没料到他这时会突然使出这么大的力气，让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挣脱，渐渐的呼吸开始有些困难。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意思？！小川，我们一起死吧！永远离开这个牢笼！永远的自由！你先死，我随后就来陪你！”

沈玦狰狞的笑，仿佛恶魔一般，完全失去了理智。

只是他话音刚落，就被渡边英奈的人给砸晕了过去，软趴趴的倒在了申川身上。

因为伤痛和绝食，沈玦的体重还不到一百斤，对于一个一米八的男人来说，这是很严重的病。

所以申川根本感觉不到他的重量，只觉得他轻飘飘的，跟棉花糖一样。

他的眼角因为呼吸困难而泛出生理盐水，沈玦被收下扛起来带回去的时候，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一片湿润。

渡边英奈的脸出现在他视野上方，一罐的置身事外事不关己的冷笑。

“川，对身边的人，也要提高警惕，否则，一旦陷入过深，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申川坐起来，伸手接住一片樱花瓣，看着远处的富士山，牛头不对马嘴的用日语说了一句：“为什么春天来了，我却还是这么冷呢？”

彻骨的冰冷，连心脏的跳动，都没有一丝温度。

渡边英奈神色微微一变，然后转身道：“川，这句话，永远也不要对敌人说。”

“春天来了，我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

那年春天，樱花还未盛开几天，便被一场始料未及的寒潮辣水摧花，全部败落，提前结束了花期，昙花一现般凄美哀婉。

申川知道，沈玦最喜欢的风景，是舜城老家的桃花林。

樱花再美，也比不上那漫山遍野的粉白桃花色。

第二天。

申川中午才被吕楠九送到奶茶店，大姐还担心的问他是不是家里出事了，申川笑着解释说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已经解决了。

吕楠九走时和申川说：“我晚上过来接你，去你家拿你给我的礼物。”

“好，我等你。”

等他走后，申川拿出手机，上面显示好几个陌生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信息。

“你没事吧？没事的话给我回个电话，信息也行。”

一看就知道是白肖宇。

申川原不想在意的，结果刚准备放口袋里，白肖宇就又打电话来了。

他知道，只要自己不回消息，白肖宇能一直骚扰他。

所以他有些无奈的接下，道：“我没事我很好，如果没别的事我要工作做了，挂了再见。”

“申川！”白肖宇突然一声吼。

申川翻了个白眼：“干嘛？”

那头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枪怎么办？”

“你留着做纪念吧，挺好的枪，没事可以用来打打鸟什么的。”

白肖宇嘴角抽抽起来：“手枪打鸟，亏你想的出来。”

“你又不是没做过。”

“你放屁！老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摸枪！”

“嗯哼，所以，我要干活了，再见。”

直到申川挂了电话，白肖宇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自己说的话好像有问题。

手枪打鸟……

枪打鸟……

打鸟……

鸟……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腹下，顿时明白了过来，耳根子瞬间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尼玛！申川！你他妈居然会开这么隐晦的黄腔！老子是真的小看你了！

丁子雍慧平安三个人在万享收拾残局，吕楠九一个人回了华町。

武成宇与程渡一战，有点伤到了之前手术的筋骨，脸色有些难看。

他的身体并不能允许他进行那么剧烈的运动，他的腿如果再受伤，那就只能截了。

但是叶保琛现在却管不了他这些，只问吕楠九：“那个炸弹是怎么回事？”

“炸弹是孙乔玮带进来的……”

“你知道问的不是这个！”叶保琛说着，还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

吕楠九低下头：“申川的父母之前也是道上的，所以他学过这个。”

“一个未成年小孩十分钟之内拆掉了一颗定时炸弹！吕楠九！你觉得这是寻常人能做的出来的吗！”

“老大！”吕楠九抬头看着他，皱眉道，“我觉得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申川他拯救了万享，拯救了里面的所有人！如果不是他顶着巨大的压力拆掉了炸弹！那现在在你面前的就是我和五哥的残骸了！”

叶保琛被他这么一怼，一下子有些说不出话，就看向了武成宇。

武成宇忍着身体的不适道：“关于申川的背景，还在更为细致的调查。”

“谁问你这个了！老子是要问你关于程渡的事！”叶保琛大声道，有种把武成宇当成出气筒的意思。

“我和程渡不分上下，他跳楼逃走了。”

“他能跳楼！你能吗？！本来身体就不行还给我硬扛！”叶保琛教训着，语气里多了一些无奈，“滚回去，要是腿上再复发，你就不用在华町呆了！”

“是老大。”

武成宇退下后，叶保琛又和吕楠九道：“我已经知道了，申川不仅拆了炸弹，还在形势危急的时候关掉了总电源，这确实很大程度上帮助了你。能再如此危险的情形下，保持大脑的理智清醒，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吕楠九道：“老大，申川不想介入这些，是孙乔玮逼迫他的。”

叶保琛叹了一口气：“小九，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从你们俩认识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注定逃不掉这些了。我已经不考虑让他进华町了，但是，你也要和他保持距离，不要一时糊涂，感情用事，葬送了自己。”

“老大，这些我都知道，但是申川，我有我自己的选择和想法，哪怕最后葬送了我自己，我也没有怨言。”

“哼，你成年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随便你自己折腾，不要指望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吕楠九对他婶深深一鞠躬：“谢谢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