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不提，明明入了夜，这里却亮如白昼，四周一片火树银花。仔细看才见，原来是数之不清的灯笼和烛光所致，它们样式各异，华丽别致，不像光源，倒像装饰，或隐藏或招摇地摆放在各个角落，映衬着盆栽花束更为名贵精美，将御花园点缀得极有气氛。

按照地面锦团的颜色，和职位的尊卑，臣子们一一就坐，与邻座寒暄着。他们的马车、奴仆和小厮众多，堵得御花园门前水泄不通。女子身上的饰物也不少，玲珑璀璨的，在烛光下熠熠闪着光。还有她们熏的香，与各种胭脂水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晕开在这里，光是闻着就闷得慌，用的却是时下最昂贵的物料。其中还混了好些个男妻，只看模样和打扮，一时间还分不清男女。

莫默可谓是个异类。

他张着鸵鸟蛋那么大的嘴，一路走到属于自己的案几前坐下，看得眼花缭乱。一会儿被云鬓美人飘飘若仙的衣袍吸引，一会儿被花团锦簇的精美植物夺去目光，只觉得这个美人比那个漂亮，这花开得比那花昂扬，转过头，又觉得一山还有一山高。

对于自己也吸引了不少目光这回事，浑然不觉。

别人望他，一开始总抱着轻视，心想这勾引天子又嫁与将军的男人还敢出现？免不了与旁人低语几句，当笑话看。可目光流连到他手里的金茶花，又纷纷住了嘴，感到诧异。

他手里捧着的，可是茶花？

悬挂在枝叶上的花瓣，硕大如酒碗，倒扣在盆里。花瓣艳丽如黄金，耀眼夺目，仿佛涂着一层蜜蜡，晶莹而油润，似在半透明之间，看着就夺人心魄。普通茶花自是秀丽雅致，却不是什么稀罕品种，达官显赫之家不愿饲养。可这金色的茶花则大不相同，金色本就是皇家的颜色，他们是闻所未闻，此时愈看则愈显大气磅礴，端的就是华丽尊贵。

撇开花的长势和颜色，再一细想茶花的花期，明明是秋季品种，竟在夏末时节怒放，可想种花之人的手艺精湛。看来，今年百花宴花魁之名，当属莫贵人所有。

水冰月轻倚案几，饮酒赏花。很快就发现，流连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锐减，纷纷划向她身侧。

不动声色地转头，面色却猛地一白。

莫贵人那盆，竟是金色的茶花？那颜色，那姿态，傲然，挺立，像身披金甲的战士，只一眼，就吸引不少赞叹的目光。比起自己的睡莲，这顾影自怜的姿态，关在门里赏玩还行，此时却平添几分小家子气，看着就上不得台面。

可笑她还将它放在显眼位置！

水冰月捏紧手帕，恨不得把它撕碎。心里还想着，回去就处置那绮春院的下人，竟敢蒙骗她，定要叫他不得好死！

面上的笑容却更柔了几分。

不碍，太师府的庶三子是个什么货色，人尽皆知。总不能把她江南水氏比了下去！

莫默吃着案几上的糕点，喝着桂花酒，好不惬意。

突然发现许多人望自己，不对，是望这盆金茶花，他的心就‘咯噔’一声，嘴里的半块糕点也不嚼了。

莫非被他们发现了？

要不是后院的芦荟和其他草植实在不能算作花，他也不会在空间里挑。哪怕他左挑右挑，终于选定这盆最丑的，还是出了问题？

他不明白，空间出品，必属仙品。再加上花期问题，难怪引人瞩目了。如果不是名声太差，早就有爱花成痴的人前来讨教。

掩耳盗铃地把金茶花藏在案下，顿时，周围的目光就纷纷带着遗憾挪开。莫默满意了，继续吃吃喝喝，看美女看得不亦乐乎。

很快，顾着寒暄以增进仕途的大臣，以及忙着挑夫婿的女眷们就忘了金茶花这码子事。毕竟，赏花是副业，嫁人才是正职！

直到太监一声高叫：

“皇上驾到！”

偌大的御花园顿时黑压压地跪倒一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就见皇帝携着皇后娘娘，以及诸位皇子们，从未央宫正殿浩浩荡荡地走来。明黄色的仪仗，身后跟着望不见尽头的宫女和太监，鱼贯而入的时候，顿时与其他人划开两个等级。再尊贵再显赫，还能越得过皇家去？朝臣身上的锦衣玉服，手里把玩的珠宝玉器，身边的貌美女眷，都是宫里主子挑剩下的。难怪这样多的人，觊觎皇帝，以及他身旁那个位置。

这些自带背景音乐的顶级有钱人啊！

莫默一双眼睛贼溜溜地乱瞟。

第一个望皇后娘娘，只见她妆容华贵，母仪天下，一袭金线绣百鸟朝凰的衣袍，拖曳着长长的后摆，与头顶奢靡繁重的凤冠相呼应，可谓绝妙。身上镶嵌的明珠玉石耀眼夺目，险些晃了人的眼。因为打扮得太过庄严隆重，倒让人忽略她艳丽的长相，和她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

可惜了，那么年轻就得锁死深宫。

莫默只顾着看皇后，还可惜地砸吧砸吧嘴，完全忽略皇后旁边的小娘炮。

哦，也就是祁乐帝白忘尘。

他本身就长得够娘了，何必再分神去看另一个？

殊不知身穿皇袍、头戴冕冠的年轻帝王，此时也是威风凛凛，只一眼就仿佛让人置身地狱。已经没有人在意，甚至不敢看他那面若芙蓉的样貌。

还有他的皇子们，各有各的特色，无一不是俊美滔天。可怜了御花园里的女子，爱得心都要碎了。

莫默的心也要碎了。

在这里，他就是个男妻。因为九灵，对着女人还硬不起来！别说公平竞争，就连偷情的机会都没有！

皇帝与皇后踏上最高位坐下，睥睨朝臣，兀自接受着恭贺。

然后，百花宴才继续。

只是碍于皇威，不再像先前那样热闹，众人都多了几分庄严和矜持。倒是未出阁的女眷们，一个个捂着帕子，探出一双双美目，悄悄打量众皇子。看着他们于人群中或高谈阔论，或仰头饮酒，一颗颗芳心痒得发麻。还有不少眼睛，肆无忌惮的在皇帝身上流连，这些女子想得可没那么简单，她们要的，是真正至高无上的荣宠。

那些野心膨胀的目光里，有一缕就来自水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