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激烈的床事之后，陈靖和一度住进加护病房，陆佳雯背地里让医生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不是在拿命开玩笑吗？这人醒了才多久，再忍不住也得把人身子养好了再说，否则这么多年的辛苦等待不全成泡影了！

对此陆佳雯也不争辩，所有的指责她一一应下了，医生见她认错态度良好，也不好再继续揪着不放，只得恨恨地一甩手将人打发了。

陆佳雯站在病房门前，一场性事并未能挽回他们的婚姻，陈靖和在医院醒来的第二天，再次向她提出了离婚，她当时干了什么？她愤怒失态地冲她大吼不可能，可他却吃了秤砣铁了心，在离婚这件事上十分固执。

上午便是不欢而散，陆佳雯现在的心情矛盾极了，她既想看看自己朝思暮念的爱人，又怕听见他条分缕析地提出离婚。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到底要多强大的心肠，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忍受他无情的伤害？！可既然来了，哪有不进去的道理，三刀六洞也认了，谁叫自己认定了他！

推门而入，陆佳雯没料到会看见这一幕——

陈靖和侧身躺在床上，枯瘦的右腿被动折起交叠在左腿上，将干瘪的臀部一览无余地暴露在空气里，两臀之间插着一根透明的塑料管。

护士仰头看一眼袋子里的液体，手法娴熟地挤一下滴壶，袋子里的液体就加速流了进去，然后他利索地一夹塑料管拆着，将其从陈靖和两臀见拔出。

陈靖和的手在她进门的刹那就攥紧了，他暗自苦笑:你现在都看到了吧，如今的我便溺不能，一个大活人不采取措施，都能让屎尿憋死，是不是觉得恶心，是不是就此动摇了，是不是……离婚协议不日就要生效了？

护士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家属来了，便干脆利落地使唤起陆佳雯来，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他道:“他这两天没大便，刚才给他灌了肠，你看着点，别把衣服弄脏了！”

陆佳雯愣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陈靖和刚出事那会儿，他们小有资财，为了支付医院里高昂的医药费，已经把家底掏的精光，自然也没多余的钱请护工，最开始的时候，陈靖和所有的擦洗清理工作都是她一手包办，但没人知道她第一次替陈靖和抠便时，是吐了的！

那种压抑不住的恶心，她迄今都记忆犹新，仿佛要将胃整个提起，然后无情地清空一切……那是她第一次觉得满心疲惫、觉得生活绝望得看不清未来，那段时间她寝食难安，除却生理上的疲惫，心理上的折磨才更叫人无法忍受，再后来她宁愿没日没夜地工作，然后花巨额的护理费请人来照顾他，也不愿亲自动手伺候他。

因为她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她没法儿接受那样不堪的生活，继续下去，她一定会恨造成这一切的陈靖和！

护士工作很忙，即便陈靖和住的高级病房，院方要求他们的服务必须到位，但他在收拾完一切后也得迅速赶至下一个病人那儿，一时间，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他俩。

陈靖和久久没听见响动，心里不知是喜是忧，该喜自己还是这么懂陆佳雯，还是该忧他们这次彻底完了！

他不是木头，很多事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罢了。

陆佳雯自他开始康复训练起，就频频向医生打听他彻底康复的可能，那急切的样子倒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当时他没深想，只以为她不愿相信，盼着他能恢复如旧。

但出院时，她与医生的对话却让他彻底明白了，她在乎的只是他会不会成为一个肮脏的累赘，而非对他心怀期待，在得知一般情况下，他能正常控制二便，她明显松了一口气……也是，那样腌臜的事物谁会不嫌弃？

他说着与她离婚，但到底贪恋她的温柔，是以这些日子以来他独自处理个人卫生，从来都是避着她的，当然以他自己的自尊，他也做不到在爱人面前坦然地处理这些……这件事之前他还抱着离婚之前给彼此留点美好的记忆，但陆佳雯油盐不进，今天这不堪的一幕是她逼出来的！

陈靖和替自己艰难地翻了个身，他声音含笑，只是配着低哑的嗓音，却是说不上的哀伤，“陆佳雯，今天你还要继续拒绝签字吗？”

陆佳雯沉默了一瞬，笑意勉强，“你故意让我看到的是不是？”

“是，我就是故意的。”陈靖和眼眸明亮，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陆佳雯深吸一口气，三两步走了过去，她不停和自己说：陆佳雯你冷静点，他在故意激怒你，你不能上他的当！

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她才稍稍冷静了一些，“我在一直看心理医生，给我点时间，我会克服这点心理障碍的！”

陈靖和直视着陆佳雯的双眼，低嘲一声：“这不是你的错，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陆佳雯你完全可以不面对这些的，只要你签了……”

“闭嘴！”陆佳雯低喝一声，脸色难看得吓人。

陈靖和刚灌了肠，他截瘫的位置比较低，这种大量不保留的灌肠液留在体内，让他感到十分不舒服，他难耐地揉了下小腹，动作间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响声，半褪的衣裤挂在腿弯上，松懈的后穴无力地翕张着，不一会儿就有青灰色的稀便流了出来。

陆佳雯让这场景狠狠刺激到了，喉咙口不住发干发紧，一阵呕意快要冲上来了，她却自虐般地凑上前，只是鼻端刚嗅到那股臭味，她就再支持不住了，“呕……”

闻言，陈靖和脸色一变，他显然错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陆佳雯的反应太激烈，也太真实了，会恶心到呕吐是他从没猜到的，他一时呆住了，心口后知后觉翻出的疼，几乎将他淹没了。

等到陆佳雯彻底清空了胃袋，陈靖和已经气喘吁吁地处理完自己，薄薄的被子盖住了一切，但掀开掩饰他还是一样的不堪，“陆佳雯你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陆佳雯掌根抵在胃部，呕吐使它烧灼刺痛着，她脸色白的吓人，额上净是细密的虚汗，这道坎她一直没能迈过去，此时被他一下踩住痛脚，愤怒之余还有对自己的谴责。

“阿和，你别说了，对不起……”

陈靖和感觉到她的退让与不坚定，他强行忽视心底的不舍，继续说着违心的话：“咱俩相看两相厌，偏要绑在一起只是互相折磨！”

“陆佳雯，我这辈子都好不了了，而你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我！你看，只是一次普通的灌肠，你就吐的昏天黑地，往后我肯定还会频频失禁，你能见一次吐一次吗？趁我还年轻，还能找一个互不嫌弃的过一辈子……”

陆佳雯沉默地听着，他每说一个字，她的心就被狠狠插上一刀，可偏偏他说的都是事实，要怎样才能继续走下去，她悲哀地想着。

陈靖和低哑平静的声音还在继续，“所以离婚吧，这样对你对我都是解脱！”

陈靖和在这场婚姻的谈判里，他步步为营，他逼得陆佳雯走投无路，从始至终他似乎都是目标坚定、冷血残酷的。

陆佳雯暴怒不已，在病床前来回转着，神情宛如困兽，她红着眼怒道：“离婚又是离婚！陈靖和你从来都是这么自以为是！你只知道自己现在活的生不如死，一心逃避，你想过我没有？！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年，什么都不闻不问，你知道我这三年过得有多苦？”

她急喘了一口气，似乎是想将情绪平复下来，可是终究是无用功，她愤怒得想要毁掉眼前的一切，“每次看你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我都觉得从前的你是不是我的幻觉，不止一次地想过放弃治疗了，你和我就都能解脱了，可是我舍不得，家里挂着的结婚照，日渐长大的木木一再提醒我：你是真实存在的，不单单是一摊无自主意识的死肉，我得等到你醒来的那一天！”

这些话她一直没说，她以为她一辈子都没机会再说了。

陈靖和看着她明显失控的样子，心里疼得发颤，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劝着他，不要再逼她了，就自私一回，不要脸地赖在她身边，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陆佳雯看着他淡漠的神情，心一点点凉了下去，她脸上渐渐显出绝望的神情，低哑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无力，“陈靖和，你永远这么自私，三年前一声不响地撇下我跟木木，现在好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你却一门心思地和我离婚，行啊，既然你一心要离开，我给你自由，协议呢，我签！”

这么多天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陈靖和觉得自己应该如释重负的，可这一刻他却心如刀绞，他定定地看着陆佳雯泛红的眼角，好一会儿，他轻轻抽出协议书。

陆佳雯紧挨着陈靖和的签字，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写完最后一笔她颓然丢开了笔，转身离开了病房。

陈靖和手握协议书，望着那扇被碰开的木门，嘴角缓缓扯出一道上扬的弧度，除开那场意外的性事，所有的一切都没脱开自己的掌控。

“嗒——”一声闷响，有水渍在那黑字白纸上晕开一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