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色如墨将一望无垠的天际吞噬殆尽，破庙门前一棵枯败的杨树在哭嚎的秋风中瑟瑟颤抖，一弯下弦月如弯刀割裂破败的窗棂，敲碎一地寒芒。

满是灰尘的香案下，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从怀中掏出一枚冰蓝玉佩，珍宝般轻轻抚摸几下，随后塞进躺在身边的小乞丐怀里。

少年瘦削的手指颤抖着轻抚过小乞丐惨白的面颊，声音带着乞求般低语，“你不要死好不好……不要死……”

随后少年起身踱步到门口，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握紧双拳冲进了漆黑的夜幕里。

02

“老伯，快些，他快死了。”少年瘦弱的肩膀上跨着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声音带着哭腔回头催促着一头白发的老者。

老者喘着粗气，手里的木杖敲击在地面上，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哒哒声，“快不了，小老儿我走不动了。”

两行清泪从少年灵动的眸子里淌下，少年急得手足无措，眼眶通红，随即返身吃力地背起老者艰难地前行。

寒风钻进单薄的布衣，深深刺进骨头里，少年几次几乎跪倒在地却咬牙站了起来。

03

火红的光芒仿若染红半边天际，炽热的火舌将整座破庙笼罩，不断地发出噼啪声。呼啸地寒风将橙红色的火焰四下撕扯，像一头受惊的猛兽四处逃窜。

老者眯着眼，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叹息道：“天干物燥，这火怕是灭不了。”

热浪扑过少年单薄的身体，散在静夜渺渺的尘埃里。

“……小乞丐。”少年愣愣地看着烈火里面目全非的破庙瘫坐在地，目光空洞。

世间一切刹那间停滞，有的便是无边的黑夜与幽红的火光。

04

那一年，唐少阳十三，洛宸十五。

还未来得及诉说的悸动便已融进漫天的大火里，化为无边灰烬。

05

雪白的山茶花轻立在翠绿的嫩叶之上，一朵接着一朵，一簇堆着一簇，放眼望去，亭台、楼阁、屋舍皆被茶花所层层包围。

一身红杉的少年，眉眼如画，表情冰冷地看着手中如冰的蓝色玉佩，眸中却溢满哀伤，墨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随风飞扬。

“……小乞丐，我好想你。”

五年前的一场大火带走了那个人，但却救了自己。

06

“少阳，你爹当年是被逼无奈才忍痛将你藏进破庙内，你……不要怪他。”妇人一身华服，体态丰腴，镶嵌翠玉的金步摇斜插进鬓发，流苏耳环银光涟涟。

唐少阳握紧寒玉珏，指节发白，苦笑着摇摇头。

当年他便已是一枚弃子被半路抛下，为了吸引追兵的视线，为了淮安王爷，他所谓的爹爹锦衣荣华。

可惜小乞丐将他藏进了香案，自己装作痴傻，两人堪堪躲过一劫。

五年前来破庙寻他的人，怕是……来为他收尸的吧。

罢了。

07

短短数日，雪白的茶花便已凋零，零落成泥，尸骨都无处可寻。

月色如水，冰凉的石桌上少年细细抚摸着手里的玉佩，酒坛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地。

“你为什么要死，为什么不等我？”唐少阳跌跌撞撞地起身来到湖边，狠狠将手里的寒玉珏扔进湖里。

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连同月光的碎片一起沉入湖底。

唐少阳看着空空的手掌心，突然疯了似的跳进了湖里，入秋节气，湖水冰凉刺骨，疯狂的灌进口鼻。

湖底一点微光泛着柔和的光晕，散开在清澈的湖水里。唐少阳奋不顾身地朝那一点游去，随后紧紧抓住握在手里。

还好，找到了。

身体越来越重，肺腑的空气像被瞬间抽干，胸腔一阵阵发疼。唐少阳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将握着寒玉珏的手缓缓放在胸口，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五年了，你还认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