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寒酒(上)
小说: 水烟城记 作者:千君大人P 字数:2438 更新时间:2019-09-21 19:58:36
水烟城是个好地方,青石铺路搭桥,房屋既有黑瓦白墙,也有朱红阁楼。
城里湖泊相连,河道交错,下雨时总爱起上一层薄薄水雾,似烟缭绕,因此得名水烟城。
水烟城里巷子多,行过桥,转个弯,入眼便是另一番天地。
众多巷子里,有一巷名曰桃花巷;内有酒肆,爱卖桃花酒。
寒酒很喜欢去那里坐着。
听说书人讲会儿光怪陆离的故事,再叫上两壶桃花酒。
是在这俗世待得久了,不知不觉染上的人味。
有时酒醒,他才忆起,自己是个精怪,是个活了千年的乌鸦精。
一、
起初他并不是这样的,只不过遇上了一个人。
那人虽傻笨寒酸,却教会了他许多。
初遇俗气,像折子戏里写的,精怪受了伤,被凡人所遇。
按理来说精怪该感恩,以身相许什么的,但寒酒却不是个感恩的妖怪。
他不喜欢捡他的这主。
当然了,不是这人对寒酒不好,只是寒酒在他这里养伤,爆瘦了三两这是不争的事实。
对于一个鸟来说,这可是三两肉!不能忍!
吃都吃不饱,以身相许?不存在的!
救他的人是市井底层的书生,生活处处节俭。一日三餐,馒头咸菜,穷酸到令人发指的那种。
书生住在水烟城的小巷子里,白墙黑瓦的院子,墙边种了一棵白玉兰,开花时,亭亭玉立,千枝素雅。
平日里书生将院子打扫得很干净,天气晴好时会将桌椅搬到院中晒书,更多时候是在树下看书。
好像只要有书,书生脸上便有生动的表情。
虽然只是一个人住着,倒也不让人感到清冷。
二、
终于…
在书生为他挖来一碟蚯蚓做餐食的时候,他爆发了。
“不是所有鸟都喜欢吃这种恶心的东西的。”寒酒淡淡的开口。
书生被吓了个半死…还是递进式的。
“哦,诶?啊~!”
“傻子!”还是乌鸦形态的某人,白了一眼反应迟钝的书生。
他活了千年,怎么摊上这么一个救命恩人。
“你...你...你居然会讲话?!”
“会讲话很奇怪吗?”寒酒说着便幻成人形:“我可是妖啊。”看着被吓到坐在地上,脸色铁青的书生,他面上笑得灿烂。
幻化人的寒酒,一袭黑衣,有着过分好看的脸。
他随意地用树枝为簪,墨发松垮地倾在一旁,看向书生的眼里有笑盈盈的星子,像个随性的仙,不像是妖。
书生看着看着,突然没那么怕了。
三、
人皆有爱美之心。
书生在为某个吃闲饭的妖去桃花巷打酒的时候这样安慰自己。
当初一定是看那家伙长得美,才把他留下来供着的。
自己在巷口为人写字画画挣的钱,是要娶媳妇的,却因为这家伙用了。
可最终他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往巷子深处的酒肆走去。
打好酒,回家途中,偏巧遇上水烟城常有的雨。
书生立刻将背上的竹筐搂在怀里,里面还有他今日未卖出去的画,可不能就这样毁了。
他走得飞快,布鞋子踩着石板路,溅起雨水湿了大半。
没想到会撞到人,书生慌忙道歉,抬眼便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眸子。
“是你。”
寒酒撑着一把素白的油纸伞,看着怀里被雨淋得颇为狼狈的书生,点了点头。
“你在这做什么?”书生疑惑,也看着寒酒。
良久,一道清而冽的声音传入书生耳里。
“我来接你回家。”
雨滴沿着小巷两旁的青瓦汇成水流落得浩大,而伞中的世界莫名安静。
四、
书生补好自己的衣裳,不知不觉便在烛光下睡着了。
寒酒盯着那人温和的脸看了看,将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数落道:“看看这穷酸劲,不知道买一件好点的衣裳,非得这么缝缝补补。”
第二日
“我要去卖字画了。”书生背着竹子筐装满字画对正在打瞌睡的某人说到。
寒酒翻了个身抱住被子闷闷到:“别吵老子睡觉!”
“不需要我带些什么回来吗?”这家伙竟然不要他带酒?不正常啊?
“烦死了!快走吧!”
“哦,那我走了……”
“唉…等等。”
“怎么了?”
“咳咳,早去早回”
“嗯。”
抱着被子的某人:酒我都不喝了,下回一定要让这家伙去裁缝铺做件新衣裳!
可以说是...没半点白吃白喝别人家东西的愧疚了。
五、
书生被县太爷抓走的消息传来时,寒酒正拿着书生平日里爱看的书在翻看。
那书叫《诗经》,书生说,他喜欢里面情爱,寒酒不懂何为情爱,所以好奇,翻上一翻。
书掉在地上,修炼百年的小麻雀看着自家大人又将其轻轻地捡起,拍了拍灰:“本尊知道了,你且回去吧。”
小麻雀扑棱着飞出屋子,后面传来寒酒的感概声:“几月不见,肥了不少。”
小麻雀一个飞不稳,直接栽到了地上。
为啥自家大人这么在意体重呢?
寒酒在小麻雀走后琢磨着,用妖法变了许多银子,去了县衙。
看到在坐在潮湿地牢,拷了手链脚链的书生,寒酒冷冷吐声:“活该。”
书生弊屈:“我什么都没做啊。”
“是谁不好好在巷口写字卖画,对着路过的姑娘家读《诗经》的?”寒酒居高临下看着书生,带着几分寒气:“老子叫你去勾搭别家姑娘了吗?长本事了?!”
书生:“……”
说完又觉不解气,蹲下身子用手直戳书生脑门:“你说你勾搭谁不好?偏去招惹县太爷家的独女!人家县太爷生怕你拐走了他家女儿,把你抓牢里了吧!就说你活不活该!气死老子了,活该进牢!你在这待一辈子吧!活该......”
直到书生额头那块变红了,寒酒才放手:“收拾收拾,回家。”
“不是说我活该?”
“可我寒酒不是见死不救之人,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乌鸦最重情义,傻子!”
六
几月以后,除夕。
寒酒拿着一壶桃花酒,坐在挂了红灯笼的玉兰树上,透过秃技看着在下面摆放吃食的书生,漫不经心问:“你那次念了什么,人家县太爷的闺女突然巴巴地要跟着你?”
书生摇头:“我也忘了,不过我确实经常念过诗,但是那是因为没有生意,我闲。”说完书生还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过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
他仰头看向寒酒:“对了!那日我念完诗,有个俊俏公子买了我所有的画。”
“哦?有这事?”寒酒挑眉。
“嗯,那天我还给你多打酒了。”
树上的某鸦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开,跳了下来。
他一手拿酒,一手拍拍书生的头,眉目覆笑,被烛光映得枝影斑驳:“亏得你还念着老子,吃饭吧。”
书生等寒酒在桌前坐了下来,便极快起身,把手放在他头上一拍。
此时天边突然炸起烟花,照亮了整个院子。
两人皆是一愣,书生忘了收回手,而寒酒看着书生。
许久,书生才坐下结结巴巴道:“谁...谁叫你刚刚拍我头来着。”
寒酒怔了怔,倏而大笑:“哈哈哈哈,今日是除夕,老子让着你这小矮子。”
“别不要脸,做了千年妖精只知道笑话人矮,成天老子老子,没半点礼节,谁用你让!”
书生气得脸通红,寒酒笑得愈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