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次日。

沈书带着风祁远去看他种的菜，去吃了河边的馄饨，还让捏泥人的小哥做了他们俩的泥人。

沈书拿着泥人问他:“你喜欢吗？”

风祁远只无奈的笑:“小孩子才喜欢这些。”

沈书点点头，有些失落:“也对。”

风祁远见不得他这样，接过泥人:“小孩子才喜欢这些，但阿……啊，你给的，我亦喜欢。”

沈书这才笑了。

两人沿着河岸走，聊着些许久不见发生的事。

暮色渐染，沈书止住步子，下了决心似的:“祁远，陪我看一次水烟城的日出吧。”

“嗯。”风祁远应道。

（二十四）

爬上寤初山时，天色尚暗。

中途沈书崴了脚，风祁远便背着他一路沿着小道往山顶走。

沈书不置一声，将头埋在他脖颈间。

风祁远坐在石崖边，摆好带的吃食，任沈书倚着他。

月下的水烟，静谧安宁，曲折蜿蜒的河道交错比邻，风吹起伏如绸。

第一缕天光从远处迸出。

“你喜欢我吗？”沈书问身边人。

风祁远身体一僵，看着远处被染亮的云彩，笑道:“喜欢，比任何人都要喜欢。”

既便他很害怕，沈书这个问题，是透过他现在面皮，问他面皮下的这个人，他都忍不住回答。

沈书从他的肩膀上离开，用手抚上他的眉眼，哀伤地，带着无尽不舍:“谢谢你，谢谢你的喜欢，阿木。”

“风祁远”本来还想笑他，却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后撇过头，躲开沈书的指尖。

声音里透着些倔强:“不必谢。”

远处山丘上的日光已经照射到水烟的大半屋舍，有些人家已经有了炊烟，河道蒸腾出不真切的水汽，拢在这一方小城上。

沈书:“阿木，转过来吧，让我再看看他的脸。”

阿木却不应:“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沈书淡淡地笑着:“王爷他即便喜欢我也不会惯着我的。他出身高贵，若是吃我做的面，只会说不好吃，哪还会夸我？他自小习的礼节，也不会准许他用筷子搅面。但阿木会，那是我教他的。他也不会陪我种菜，也不会收下我送他的泥人。更不会答应我突如其来地看日出的想法。而且，他一个从未在水烟生活过的人，又怎么会那么熟悉上山的小道。你不是他，语气再像，相貌再像，也不可能成为他。阿木。”

阿木这才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一开始就知道了。”

沈书点点头:“你那晚和那个叫寒酒的妖的对话，我全听到了。”

沈书的自嘲地笑了笑。他早猜到，风祁远已经死了，等不到的。

他只是想骗着自己，有个念想，好把阿木养大。

可谁又知道，他一心想养大的孩子，是个妖呢。

沈书生病那几天，阿木让寒酒帮忙打探风祁远的消息。好歹寒酒管着寤初山那一片的飞禽，消息也算灵通。

可派了许多族人出去打探，都说没有这人的消息。

最后还是一个在廖都安了巢的燕子传来消息，说大约三个月前有个造了反的王爷，叫风祁远，早在闹市被处斩了。

那晚阿木关上窗，将寒酒打发走，看着沈书的睡颜陷入了沉思，却没有瞧见床上人眼角滑下的一滴泪。

沈书从回忆里抽身，轻声道:“阿木，谢谢你愿意陪我这么久，刚开始等他那十几天，我每天都怕得要命。我又怕他死，又怕他活得好好的，却不来找我。我只要躺在枕塌间，就忍不住哭，整晚整晚的睡不着。直到你来了，我才睡了第一个安稳觉。因为除了等他，我还有了你。我可以教你很多东西，比如读书写字。我会想你以后没准会成为一个教书先生，或者一方的父母官。然后你会娶一个很好姑娘，与她永结同心，百头偕老。”

阿木打断他的话:“我只喜欢你。”

沈书突然觉得开不了口了，他被阿木用风祁远的脸这样看着，心里痛得被针扎般的难过。

他一直想努力保持的镇静也悉数崩塌，他揪着阿木的衣襟，终于哭了出来:“够了！你不是他！你根本不是他！”

不是阿木，也不是风祁远，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哪怕熟悉的要命，也不是记忆中该有的模样。

阿木紧紧抱住疯魔般的沈书，任他打骂，听着他的嘶吼，恨不能把这个人揉进自己的四肢，担负所有他的痛苦。

他不敢和沈书说风祁远已经死了，他害怕沈书会失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忍心看到沈书的眼泪了。所以哪怕变成别人，把他那颗喜欢着他的心永远压在这副皮囊之下，他也想看到沈书的笑脸。

哪怕不是为他笑也没关系，至少这样痛苦的，只有他而已。他作为妖，还有以后的无尽岁月可以遗忘放纵，他愿意用这些时间哄着一个待他好的凡人，让他开心。

可沈书太聪明，太了解风祁远，他根本骗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