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常煦一上街，便被清晨街市上的热闹气氛所吸引。城中心一条长街由南自北，街道两边满是出售早点和寻常物什的商户和摊贩，不说北方人喜爱的各种饼食油条，蒸得圆润松软的馒头，汤汁浓郁的拉面之类应有尽有，南方的吃食也是琳琅满目，像是售卖各种热粥点心的铺子，门前也排起了长队，行走在街市上，鼻间还能闻到上京流行的扯面的味道。

柳常煦慢慢地在街上逛着，看着身旁百姓们拖家带口吃晨食的场景。年轻的父亲为初长牙口的幼子擦去嘴角滑落的汤水；老人们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说笑着；也有排完了长队的年轻人，急匆匆地买完吃食便小心地捧在手里温热着，跑回家的方向。

柳常煦一个人穿行在喧闹的人群里，像一个孑然一身却又难言孤独的过客，匆匆而行，恍若不曾存在过。

许久的从前，柳常煦还是柳府没人看得上的孩子时，每逢过年，父王才能稍微想起他些，给他发些闲钱，权当做是新年的问候了。他就能拿着这些钱，到街市上买些吃食，然后坐在百姓之间，听他们讲些家长里短的事。张家的媳妇过年前生了个大胖小子，隔街李家的媳妇也生了个小姑娘，两鬓斑白的老者笑着一拍桌子，“这俩孩子有缘啊！”周遭的人们大笑着，喜庆的很。

那是柳常煦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光，让他觉得，他还活着，还活在这世上。

他从没尝到过的那些温情，王府之外一墙之隔的世界里，总能看到些。

清晨暖融融的阳光下，柳常煦的眼角有些模糊。他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拍了拍脸颊，想要把那些莫名的哀伤都赶走。

思绪回转，想起并州一事，柳常煦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若是崔敏真是个贪官污吏，那他治下的并州又如何能有这样一番民生繁荣的景象？百姓的脸上不是愁绪而是满足，这可不像是一位贪官治下的城镇。

思虑间柳常煦看到街边有家做老豆腐的铺子，食客不少，便走进坐下，向小二哥点了一碗老豆腐。

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伙计就端上来一碗色泽油亮的老豆腐，香气扑鼻，让人食欲大开，柳常煦也顾不得身上有伤忌辛辣，拿起小碗便一口一口吃得畅快。

吃得正香之时听得隔壁有一老妪，与同行之人谈些日常琐事，却是谈及了崔大人，只听这老妪说道：“老妇的大儿子半月前好不容易上山打了只狐狸，体型肥硕皮毛松暖，老妇便想着做件狐裘大衣送于崔大人，免得崔大人的瘦弱身子再受了凉。可那日老妇在长史府外遇见崔大人，本想着将那裘衣给他，谁想崔大人突然摆出一副官威样子，呵斥老妇不应与为官者过从甚密，更不应向为官者赠礼，还派家将将老妇遣走。老妇心下奇怪的很，从前崔大人向来不会如此行事，往年冬日里也是由老妇做好了御寒的袄子送予崔大人，不知如今这崔大人怎么有些......”

柳常煦心下一动，也顾不得眼前的美食，忙摆出一副好奇的样子走到几位老人家的桌边问道：“老人家说的可是并州长史崔敏崔大人？”

老妇看到来了这么一位俊俏面善的年轻人，脸上显露出些笑意，“哎哟，这位公子听着像是江南人？”

柳常煦腼腆地笑笑，“老人家说的是，初到并州，听您说起长史大人，便有些好奇。早前便听闻并州有位出了名的好官崔大人，不知与老人家所说的这位大人，可是同一人？“

“正是！崔大人在并州当官有好几年了，是当年皇上钦点的探花郎呢。崔大人为人亲和，城中百姓都喜欢这位大人，平日里有些什么好物什，也都会给崔大人送去，崔大人哪怕不好意思，也不好拂了街坊四邻们的心意，客气客气便也收下了。”说到此处老妇面色有些微变。

同桌的几位老人家见此也不再沉默，纷纷开口，“可如今这崔大人可是有些不同以往。从前崔大人还会光顾家中铺子，平日里在城中行走也会同老朽相互问候两句，极为平易近人，可如今在城中遇见崔大人，莫说是问候，居然看也不看老朽一眼。”

“可不是嘛！”另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家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回桌上说道，“从前崔大人见到老朽的小孙子还会问上几句，捏捏小脸儿，如今面色冷然，小孙子看到他都吓哭了好几回！”

先前开口的老妇叹了一口气，“要说如今的崔大人呀，除去面容不曾变化，与从前那真是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