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常煦脑中一闪，突然忆起昨日在崔府之时，房中并未点燃炭火，即便是他有些轻巧功夫傍身，也在内里多穿了件厚些的亵衣，外穿的更是内层加了绒的锦衣，而崔敏，在深秋的并州，居然穿的还是夏日里的长衫。

崔敏是探花郎出身，当年在京中高中之后策马游街的时候柳常煦曾远远的见过他一面，断然不会是会武之人的身形与吐息。不是会武之人，便不如武人那般能抵御寒冷，也难怪老妇人会想着给崔敏添些暖和的衣物。

可是一个文弱书生，又怎么会在这种天气只着一件单薄的长衫呢？

柳常煦回过神来，问道：“不知老人家可知，这是从何时开始的？”

老妇人略一思索道：“这么说来，约莫是有一年了。”

柳常煦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行了一礼说道：“今日多谢几位老人家为在下讲这城中轶事，那在下这便先告辞了。”

几位老人家便挥挥手与他告别。

柳常煦继续在城中四处游走，他心知崔敏定会派些人手跟着他，看他在并州城中究竟做些什么又有何目的，所以他一路经过的，都是并州城最热闹的街市铺子和一些闻名在外的景致去处，真如一名借道游玩的商人。

路过一家卖女儿家物什的铺子，柳常煦猛地想起，再有不过月余便是六妹的生辰。并州地处北地，女儿家的物什许是和南方略有不同，不如趁此时给六妹寻些好的寄回荆州。于是抬脚踏进店里，一位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迎上来，“这位公子早，不知可是来为心上人挑些礼物？”

柳常煦因“心上人”三字红了耳朵，忙说道：“是为舍妹的生辰而来。”

男子笑笑，“是在下唐突了。这铺子中有各种女儿家的饰物妆品，不知公子想从何处看起啊？”

“先看些女儿家的饰物吧。”

“那公子这边请。”男子领着柳常煦来到店铺深处的角落，红木桌案上陈列着种类繁多的玉簪耳坠之类精致的饰物，柳常煦仔细望去，不多时便相中一支细长的，镶着淡淡紫色花坠子的玉簪，通体柔亮，成色润泽。柳常煦不禁想起从前柳常昕最喜爱的那身淡淡翠色点着山水的罗裙，配着这簪子，定是最美的女孩子。

“这只玉簪，劳烦掌柜的帮在下包起来。”

“好嘞！”

“掌柜的，不知这可有女子用的香粉胭脂之类？”柳常煦又问道。

“哎哟公子您这可是找对地方了。在下这间铺子里的妆品，那可是并州城里最好的了。您这边儿请！”

柳常煦看着眼前的一众香粉、花钿、鹅黄、黛粉等等不由得花了眼睛，思索一番便拿了一盒黛粉和一盒最为红艳的胭脂。

趁着男子将三样礼品包起来的片刻，柳常煦扮作好奇状问道：“掌柜的，您知道这并州城的长史崔大人吗？听说是一位两袖清风的好官哪。”

男子闻言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莫名，“公子是外地人，所以有所不知吧。这崔大人是好官不错，从前和城中百姓的关系也是融洽得很。可如今也不知怎么了，崔大人总是冷冰冰的，见到平日里熟识的百姓们也是莫不理会，送去的东西也是一概拒了，说什么为官者不得收受百姓贿赂，可这就是街坊邻居一点心意，何谈贿赂呢。若说崔大人用不上在下铺子里这些女儿家东西，也是正常，可若是连从前最爱的、街角李大娘亲自熬的米羹也毫不留情拒之门外的话，未免有些不留情面。哎。”说罢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哦，”柳常煦笑笑，“竟是这样。”

之后柳常煦又去药堂买了些伤药，去粥铺买了些软糯的素粥。然而沿路问过的百姓们，提及崔敏之时，反应倒是与先前老人们和铺子掌柜无甚差别。

蹊跷得很。

柳常煦心中疑虑渐深，联想昨日崔敏的样子，柳常煦心想，只怕这个崔敏，真的不只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