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柳常煦如昨夜一般，换上夜行的衣物向着云客居而去。

穆廷煜正坐在圆形桌案前，看着户部尚书严之简于并州一事送来的密报，身侧放着一杯温茶。

柳常煦轻轻敲了敲窗沿，听到答应之后方打开窗户一跃而进。

“属下见过爷。”

“何事？”

“回爷，属下昨日已前往崔府与崔大人商议私盐一事，崔大人虽有试探，却并未拒绝，想必几日之内便会请属下再赴崔府一叙。只是属下今日在城中转了转，发现百姓口中的崔大人，与属下见过的崔大人似乎有些不同，属下怀疑，此事恐怕另有蹊跷。爷可否将严大人此前呈上的账册记录给属下看看？”

穆廷煜点了点头，不答话，只问道：“这几日，可是有人跟随于你？”

“不错。”

“那看来，这个崔敏不简单。”末了便不做声，只坐着。柳常煦便也继续半跪在地，静默着。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穆廷煜伸手拿起桌案一侧的一本册子，甩手扔向柳常煦，“看看。”

“谢爷。”

柳常煦翻开册子，将严大人记录在册的、崔敏九个月之内贪的每一笔款项都细细看过。

一遍下来倒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可读到第三遍的时候柳常煦觉得有些不对劲。

比如初春的时候崔敏挪用了城中守军的军款七十两，包了一位秦楼里的姑娘，之后伪造了漕运的账册，私自挪用了六百七十两购置了城东的一处私宅，夏末的时候，直接由本应上缴朝廷的税钱里贪了三千一百两收入囊中......

近九个月的时间，崔敏贪污的数目愈来愈大，愈来愈明显，行动愈来愈张狂，好似是计划好的一样。

柳常煦抬头正要言语，却发现本应读着密报的皇帝正歪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心下有些窘迫，柳常煦说道：“皇上，依属下之见，这账册怕是有些古怪。”

“噢，说来听听。”

“这六个月以来的记录，数额越来越大，行事也愈发张狂，似乎有些，有意为之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

“属下尚不敢往下断言，请爷容属下再探查几日。”

穆廷煜点点头，“行吧。这两日崔府中影宫他们传来的消息，府内并无异动。”

柳常煦略一思索，又道：“属下想着，若是崔大人真有意要做这门‘生意’，那之后属下不如借着送礼金之时，引出崔大人那本账册。只是需影卫们多注意些。”

穆廷煜听了，也不答话，静静地看着柳常煦。

“柳常煦，你还真是爷的得力左右啊。”

“谢爷夸奖...呃......”话音未落却是乱了气息，只因穆廷煜手一伸抚上了他左肩的伤处。只不过轻轻一按，暗色的夜行衣下便浸染了些湿热。

穆廷煜眼神里泛上一阵冷意，语气也生硬了几分，“上的寻常伤药？”

“是。”

“哼。”冷哼一声，穆廷煜起身行到书案前，打开一个雕刻精致的木盒，拿出暗色的一个小盒，泛着淡淡的幽香。

“拿去，”穆廷煜甩手把小盒丢给愣在一旁的柳常煦，“西域进贡的玉寒脂，用那冰莲的的味道把身上的血腥味好好去去。”

柳常煦道了声谢接了，便又半跪回地上行了一礼，“那属下便告退了。”

穆廷煜摆了摆手转身卧回榻上，临到柳常煦转身要走的时候又说道，“去外面吹吹夜风也好，看你怕是热的很，耳朵都红得要烧起来了。”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戏谑。

柳常煦身形一滞，也失了礼数，不理会穆廷煜，“嗖”的一声掀窗遁走了。

穆廷煜轻嗤一声，“今日的轻功倒又好了。”

许多年以后，皇帝偶然想起此时，方才懂得，哪怕再是冷心冷情善于做戏的人，也难保自己不会入戏。可是明白得太晚，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不复当年。